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砸得马占奎头晕目眩。
他暴跳如雷,砸碎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查!给老子查!
是不是沈聿琛搞的鬼?”
他怒吼道。
然而,查证需要时间。
眼前的危机却迫在眉睫。
军队不能乱!
马占奎立刻下令。
开军仓放粮,平抑市价,同时派兵强行征购城内各大粮商的存粮,谁敢囤积,格杀勿论!
这命令如同一把双刃剑。
暂时用武力压制了市面上的抢购潮,部分军粮流入市场,价格有所回落,但却激起了粮商和部分有存粮大户的强烈怨恨。
而且,军仓放粮,动摇了军队自身的储备,士兵们看到原本就不足的军粮被拉走,不满情绪更加高涨。
更糟糕的是,强行征购只能解一时之急。
粮道不通,外面的粮食进不来,坐吃山空,能支撑多久?
马占奎急令手下将领,不惜一切代价打通粮道。
然而,他派往陕南交涉的使者被刘督军以剿匪事大,关乎地方安宁为由搪塞回来。
他派兵去护送商队,结果半路却遇到不知来历的悍匪袭击,损失惨重。
他又试图从其他方向绕路购粮,不是价格高得离谱,就是同样遇到各种意外……
直到这时,马占奎和他手下的一些幕僚才隐约意识到,他们可能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从两年前突然兴起的陇锦热,到如今收购商集体消失、粮道全面中断……
这巧合太多,太像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着。
可是,现在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
甘陇的经济已经崩溃,社会秩序濒临瓦解,军队粮饷不济,人心惶惶。
这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知道了病因,却已无药可医。
深秋的寒风,刮过甘陇城镇萧条的街道。
曾经堆积如山的棉花,在仓库里慢慢受潮、发霉。
曾经人流如织的酒楼茶馆,如今门可罗雀。
抢粮、偷盗、乃至小规模的骚乱,开始在各地零星出现。
昔日软黄金带来的繁华幻梦,如同泡沫般彻底破裂,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日益炽烈的恐慌与愤怒。
帅府后院,柳如烟关紧门窗,仍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哭喊和骚动。
她对着铜镜,慢慢梳理着长发,镜中的女子,眼神冰冷而平静。
“收割的季节,到了。”
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北城,苏小妍收到了甘陇乱象的最新报告。
她站在窗前,仿佛能听到那片土地上的哀嚎。
“最艰难的时刻,就要来了。”
沈聿琛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
“但这也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们已经准备了赈济粮,随时可以启动。
马占奎的统治,根基已朽。”
苏小妍靠在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说话,心中既有计划顺利推进的冷静,也有对甘陇百姓的深切同情。
更有对最终铲除马占奎,为吴衣云及无数受害者讨回公道的决心。
甘陇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
持续月余的粮荒,已将这片土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起初是恐慌性的抢购和粮价飞涨。
随后是军方的暴力干预和强行征粮。
虽然暂时压制了表面的混乱,但却将矛盾引向了更深的层面。
民间存粮迅速耗尽。
普通百姓开始挖野菜、剥树皮、煮观音土充饥。
街头开始出现冻饿而死的尸体。
起初还有人收敛,后来便任由其倒在路边,被野狗拖拽。
易子而食的惨剧,在偏僻乡村已非传闻。
粮商和大户们对马占奎的强行征购恨之入骨。
他们或暗中藏匿粮食,或与军方征粮队爆发冲突。
一些地方豪强开始私下串联,蠢蠢欲动。
军队内部,危机更为深重。
军粮被大量调去平抑市价,士兵们每日只能领到稀粥和掺了沙子的杂粮馍。
军饷更是拖欠数月。
军士们的不满情绪,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
底层士兵的家人多在本地,同样饱受饥荒之苦。
不断有士兵听闻家中噩耗,开小差逃跑者日益增多。
军官弹压,轻则鞭打,重则枪毙,反而激化了矛盾。
马占奎的统治,建立在暴力和利益之上。
当利益链条断裂,暴力军队又因饥饿和欠饷而出现裂痕时,这座大厦的崩塌便进入了倒计时。
就在这时,雪上加霜的消息又传来。
在毗邻陕南的边境地区,出现了一支神秘的慈善粮队。
他们以远低于黑市的价格,向饥民出售粮食,每人限购,但确能救命。
粮队声称是华北民间善士集资,不隶属于任何势力。
更重要的是,随粮食分发的,还有简陋的传单。
上面用朴实的语言写道。
“乡亲们,为何我们有地却饿肚皮?
为何我们种的棉花堆成山却换不来米?
是谁逼我们弃粮种棉?
是谁抽重税盘剥我们?
是谁在粮荒时还强抢我们最后的口粮?
甘陇的灾难,是天灾,更是人祸……”
传单没有直接点名,但字字句句,都指向马占奎的统治。
绝望中的人们,如同抓住了思想的稻草,这些话语迅速在饥民中口耳相传,将积压的怨恨引向了一个明确的靶子。
“对!
就是马大帅!
当初就是他鼓励我们种棉花的!”
“他的兵,抢了我家最后半袋救命粮!
我娘就是因此才饿死的!”
“他手下那些军官,个个肥头大耳,家里粮食堆满仓!
我们的血汗钱,也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很快,民怨如同干渴草原上的星火,开始蔓延。
甘陇小规模的抗粮和抗税的事件,逐渐增多。
并不时有人与下乡征粮的士兵们,发生冲突,流血事件时有发生。
马占奎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