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许小姐,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要不要回娘家……”
“娘家?”
许婉仪轻笑。
“估计我的事早已传到北城。
许家是不会收留我的!”
赵福无言以对。
确实,钱有财做事向来周全,绝不会给对手翻身的机会。
黄包车来了,许婉仪提着箱子走出钱府大门。
她没有回头,径直上车,对车夫说。
“去悦来旅馆。”
那是她和周文俊常约会的地方,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落脚点。
虽然周文俊在监狱里,但他租的公寓应该还没到期,钥匙她还有一把。
旅馆老板见到她,眼神古怪,但没多问,收了房钱就给了钥匙。
许婉仪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闻到空气中还残留着周文俊常用的古龙水味道,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她放下箱子,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终于放声大哭。
哭自己的愚蠢。
哭命运的不公。
哭林晚晴的狠毒。
哭钱有财的无情。
也哭周文俊的虚伪……
许婉仪也不知哭了有多久,不知不觉她疲惫地睡去。
“笃笃笃!”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许婉仪猛得惊醒。
她透过窗子向外看了一眼。
外面已是深夜,窗外一轮残月如钩,冷冷清清地挂在天边。
“谁?”
许婉仪沙哑着嗓子问道。
“姐……姐!是我!光启!”
门外传来许光启的声音。
“光启,你回去吧!
以后权当没有我这个姐姐!”
许婉仪泪流满面,拒绝道。
“姐!你胡说什么?你开门!你快开开门!”
许光启用力地拍着门。
“我都知道了!
钱有财那个老东西欺负你,还有那个姓周的混蛋……
姐!你跟我回家!
爸妈那边,我去说……”
“光启!”
许婉仪提高声音打断他道。
“你听我说。
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别管我了!”
“我怎么能不管你!”
许光启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你是我姐姐啊!
小时候我生病,是你整府守着我……
现在你有困难了,我怎么能装作不知道?”
许婉仪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那些温暖的回忆像是一把刀子割着她的心。
曾经,她也是被弟弟崇拜依赖的姐姐。
是许家的骄傲!
可现在……
“光启,算姐姐求你了!”
许婉仪泪如雨下。
“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吧,好吗?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回去,好好地生活,就是对姐姐最大的安慰……”
然后,她听到了许光启压抑的抽泣声。
“姐……那你答应好,要好好地活着。
缺钱了你就告诉我。
我在沪市郊区租了一个小房子,地址我塞到门缝里……
你随时可以来住。
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一阵窸窣声,一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许光启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许婉仪瘫坐在地上。
她拿着弟弟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纸条,哭得不能自已。
她最终也没有去找弟弟。
那张纸条被她仔细折好,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像是温暖她的最后一点余烬。
接下来的日子,许婉仪靠着变卖首饰度日。
她不敢找正经工作,怕被人认出来指指点点。
金陵社交圈早已传遍了钱府夫人的丑闻,她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几天后,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
不得已,许婉仪只得去监狱探望周文俊。
她想问问他,他的公寓的租期还有多久。
周文俊憔悴了许多,见到她时眼神躲闪。
“文俊,你租的公寓什么时候到期?
我快没地方住了。”
许婉仪直接问道。
周文俊沉默片刻,才答非所问地说道。
“婉仪……有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我可能得了病。”
周文俊低着头。
“监狱医生检查时说,我患有花柳病,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什么?”
许婉仪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早就感觉身体不适,但没有当回事……”
周文俊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你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许婉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监狱的。
她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花柳病”三个字。
她想起最近自己确实有些不适,下身时有瘙痒,白带异常。
但她以为只是普通的妇科炎症……
许婉仪不敢去大医院,只找了一家偏僻的小诊所。
老大夫检查后,摇了摇头。
“太太,您这是梅毒二期了,已经有些时日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看?”
许婉仪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能治吗?”
许婉仪颤抖着声音问道。
“能治,但是需要很长时间。
而且……”
老大夫欲言又止。
“就算治好了,也可能留下后遗症。
而且……夫人以后恐怕很难生育了……”
许婉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馆的。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女人,忽然觉得陌生。
这就是当年那个被誉为“北城玫瑰”的许家大小姐吗?
这就是那个让无数男人倾心的钱府夫人?
许婉仪举起手,想砸了镜子,最终却无力地垂下了。
有什么用呢?
砸了镜子,就能改变这一切吗?
夜深了,许婉仪躺在床上,身上开始发痒。
她忍不住抓挠,皮肤上出现一片片的红疹。
她知道,这是病情加重的征兆。
窗外又见那轮残月,冷冷地照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