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李强把望远镜往下一放,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镜头里,二十来条倭国板屋船排成歪歪扭扭的一列,褐帆像晒干的菜叶,船舷低矮得连浪花都能拍进去。他侧头冲陈勇晃了晃镜筒:“兄弟,他们管这叫防线?我看像送上门的一排靶子。”
陈勇接过望远镜,只看了一眼就笑出了声:“靶子都嫌它们小——咱们一门二十四磅炮的弹径,比那船板还厚。”
李强抬手在空中一劈,声音陡然拔高:“传令!全舰队左舷转向——让倭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海军!”
旗舰桅顶的信号旗刷地升起,蓝底金龙在风中猎猎作响。几乎在同一瞬间,整支舰队像一条被唤醒的巨鲸,开始优雅地横转。两艘三级战列舰率先侧过身,双层炮甲板依次暴露,黑黝黝的炮口像成排张开的獠牙;十二艘护卫舰紧随其后,船身倾斜时,海水被压出一道道白色弧浪;三十艘武装商船排成两翼,船舷齐刷刷转向,十二磅炮的炮口在夕阳下闪出冷冽金光。
“打开炮窗!”
命令沿着缆绳与甲板一路滚过。砰、砰、砰——木窗板被逐一掀开,铰链发出整齐的金属撞击声。炮手们赤着上身,肌肉上滚着汗珠,像一群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火药桶被滚到炮位旁,铅弹包着油布塞进膛口;通条“哐啷”捅实火药,火绳被剪成刚好一掌的长度,挂在铜钩上;最后一块湿布擦过炮膛,腾起淡淡白烟。
甲板上,鼓手敲出三声急促节拍。风帆被风撑得鼓胀,船身微微下蹲,仿佛一头即将扑出的猛兽。成百上千名水手沿着舷列排开,手扶缆绳,目光越过炮口,锁定那排摇摇欲坠的板屋船。空气里混着火药、焦油与海盐的味道,连海鸥都被惊得四散。
李强站在舵楼最高处,单手举起,五指张开。
“全体——装填完毕!”
声音落下,他猛地握拳。
“准备——”
数百门火炮同时压低炮口,黑洞洞的膛口对准远处那道稀薄的“木墙”。夕阳把炮身镀上一层血红,像一排排刚刚出鞘的巨刃,只待一声令下,便将整片海面劈成火海。
海风裹挟着潮气扑面而来,倭国士兵们挤在低矮的板屋船舷边,远远望着两海里外那排黑压压的侧影。有人抹了抹额头的汗,低声嘀咕:“两海里……这距离,他们的炮子能飞得过来?”旁边的老兵嗤笑一声,却掩不住眼底的不安:“风大,浪高,怕是连我们船边都碰不到。”话音未落,一阵闷雷般的轰鸣滚过海面,像从水底炸出的巨兽咆哮。
刹那间,双层甲板的战列舰侧舷迸射出成片火光。橙红的焰舌舔过炮口,白烟腾起,在蓝天下凝成一条灰白的烟带。铅弹划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啸叫,像千百只无形的夜枭扑来。士兵们还未来得及眨眼,海面便骤然爆开密集的水柱——每一根都足有丈许高,水花飞溅,带着腥咸的杀意倾盆而下。板屋船被水柱掀得左右摇晃,甲板上的竹枪、木桶翻倒滚落,砸在士兵脚背,疼得他们龇牙却无人敢动。
真正的恐怖在下一瞬降临。数枚二十四磅实心弹直接砸中船舷,木壳如纸糊般崩裂。最前排的一艘板屋船被正中腰部,炮弹贯穿船板,留下一个澡盆大的洞。碎木屑与铁片四散激射,站在破洞旁的士兵胸口瞬间塌下一个碗口大的凹陷,血雾喷出丈余,残躯被冲击力带得倒飞,撞在桅杆上又软软滑下,留下一道猩红的拖痕。另一枚炮弹擦过船首,将半面甲板掀飞,站在边缘的士兵双腿齐膝而断,断肢在空中旋转几圈,落入海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伤者抱着残腿惨叫,声音却被下一轮的炮声撕得支离破碎。
第二轮炮击紧随而至。更多的炮弹砸进船舱,震得船体龙骨发出“咯咯”的裂响。船舱内的倭国士兵被冲击波掀翻,像破布娃娃般撞在舱壁,口鼻喷血。有人试图爬向出口,却被接踵而至的炮弹碎片削去半边脸颊,露出森白的牙床;有人被木刺贯胸,钉在舱板上,眼睁睁看着鲜血顺着裂缝滴落,汇成黏稠的小洼。甲板上的火绳被震落,引燃了散落的火药桶,轰然炸响,火球冲天,把残肢断臂抛上半空,再纷纷扬扬落回海里。
炮声回荡,海面被血水与碎木染成暗红。倭国士兵们惊恐地瞪大眼睛,方才的轻蔑早已化作扭曲的绝望。有人跪倒在甲板上,双手合十,却发不出完整的祈祷;有人死死抱住桅杆,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直到桅杆被下一枚炮弹拦腰击断,连同他一起坠入翻涌的浪里。海风卷着硝烟、焦木与血腥味扑面而来,像无形的巨手扼住每个人的喉咙。远处,汉国舰队的双层甲板巨影依旧巍峨,炮口再次压低,新一轮的死亡呼啸已在弦上。
第三轮炮声紧随而至,间隔短得令人窒息。炮弹砸进船腹,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随即爆出木屑与血雾。有人被冲击波掀翻,后背重重撞在桅杆上,脊椎发出清晰的折断声;有人刚抓住船舷,下一瞬便被横飞的铁片削去半张脸,惨叫卡在喉头,只剩血沫汩汩涌出。海水从弹孔灌入,船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甲板上的火绳枪、竹枪、木桶统统滑进漩涡,连同尚未断气的士兵一起被黑暗吞没。
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每一次齐射都在海面炸开新的死亡圆环。炮口喷出的白烟连成厚重的雾墙,遮蔽了天光,只剩火光在雾里一闪一闪,像幽冥的鬼眼。碎木、帆布、铁钉在空中互相撞击,发出冰雹般的噼啪声;人体被气浪撕扯,像破布娃娃一样旋转、坠落,砸进水里时激起的水花带着暗红的颜色,很快又被下一波炮弹掀起的巨浪盖过。
第七轮炮声落下时,海上已没有完整的船影。原本列阵的板屋船群被撕成碎片,桅杆折断后斜插在水里,像一排歪斜的墓碑;浮动的木板之间,偶尔有手臂或半截身躯随波起伏,随即被漩涡卷入深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木与血腥混杂的刺鼻气味,连海风都吹不散。
陈勇放下令旗,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李强抬眼扫过那片被炮火犁过的海面,目光平静得像在看一幅早已绘好的图。
“全体战舰,”他声音不高,却在甲板上滚过,“调整炮口——准备下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