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倭国中军帐前已是一片混乱。大名披着金漆胴甲,脸色却惨白如纸,他猛地揪住身边旗手的领子,嘶声咆哮:“把火铳手撤回来!快!那是本藩的骨血——撤!”声音撕裂喉咙,带着血腥味,却立刻被下一轮炮响吞没。
旗手仓皇挥动赤旗,号手拼命吹响退兵螺号,尖锐的号音在炮火间颤抖。然而汉国炮兵营似乎早把这道旗影、这声号音,都计算在内。二十七门六磅铁质前膛炮微微压低,炮口像饥饿的狼眼,死死咬住倭军阵线中央那面绣有黑纹的旗——旗下,正是仅剩的千余名火铳手。
第一排炮弹落下时,火铳手正挤在狭窄的盾墙后。实心铁弹擦着盾牌上沿掠过,像一把巨镰横扫。最前排的十余名火铳手瞬间被腰斩,上半身抛向空中,下半身仍跪在原位,鲜血喷出丈余,溅湿后排同伴的脸。有人被弹片崩掉半张脸,眼球挂在颧骨外,踉跄两步才倒下;有人胸口被铁弹贯穿,背后爆开碗口大的血洞,碎骨、肺叶混着硝烟一同喷出。
第二排炮弹紧随而至,弹道低得几乎贴着地面。铁弹撞碎木盾,继续翻滚,在密集的火铳队列里犁出一道血肉沟壑。火铳手们来不及举枪,便被碾碎脚踝、小腿,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试图后退,却被后面同伴堵住去路;有人被弹片削断手臂,断肢还握着尚未点燃的火绳,落在泥里嗤嗤冒烟。
大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锐像麦秆一样成片倒下,眼眶欲裂。他挥刀砍向身旁的鼓手:“再吹!让他们撤回来!”鼓手颤抖着再次吹响号角,可号音刚起,第三排炮弹已至。这一回,铁弹贴着队列横扫,连人带枪一起掀翻。火铳手的竹甲、棉甲在六磅动能面前形同纸片,竹枪、火绳、竹筒火药袋被炸得四散,像一场怪诞的烟火。残肢断臂挂在破碎的盾牌上,血水顺着盾面流淌,汇成一条暗红的小溪。
第四排炮弹落下时,火铳手已不足半数。他们开始溃散,互相推搡,哭嚎着向后逃。可汉国炮兵似乎早已算好射程,炮口微微调高,炮弹越过前排溃兵,直接砸进仍在集结的后续队列。铁弹在人群中弹跳,每一次落地都带起一圈血雾。有人被弹片削去头皮,露出森白的颅骨;有人被震得内脏碎裂,口中喷出黑血,跪地抽搐。
大名嘶吼到声音嘶哑,挥舞着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面火铳旗倒下。那旗帜被铁弹拦腰斩断,旗杆碎成木屑,黑色布片在空中燃烧,像一只垂死的乌鸦。火铳手们或跪、或躺、或挣扎,血水与泥土混成暗褐色泥浆,淹没了他们的竹枪与火绳。千余名精锐,在短短几轮炮击后,只剩零星残兵,像被飓风扫过的残枝败叶,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炮兵营的观测手把单筒望远镜压得更低,镜筒里最后一面火铳旗已没入烟尘。营长闷声骂了句“可惜”,随即把手臂重重往下一劈:“调炮!转左十度,标尺三,实心弹——放!”
口令像鞭子抽过。二十七门六磅铁质前膛炮同时嘶吼,炮车猛然后挫,铁轮碾得地面尘土四溅。黑黝黝的炮口喷出炽白的火光,实心铁弹带着尖啸划破空气,像一条条暴怒的钢蛇扑向倭军中央。
密集的轻足方阵原本像一片青灰色的竹林,竹枪林立,枪尖朝天。炮弹落下,第一排铁弹直接犁开一道血肉壕沟——竹枪瞬间折断,人体被贯穿、掀飞,血雾在枪林上空炸开。第二排铁弹紧跟着撞进缺口,竹杆与肋骨一起碎裂,碎骨、碎布、碎肉混着泥土溅起一人高。第三排铁弹落地后仍带着余劲,在人群中弹跳,每弹一次便掀起一圈新的腥风血雨。仅仅两轮齐射,原本密不透风的方阵就被撕开三条笔直的暗红色裂缝。
站在后列的倭国武士们呆若木鸡。他们自幼被灌输的战法此刻像纸糊的墙,被炮弹轻易撞得粉碎——“人多枪密,枪林如墙,可挡骑兵,可破敌锋”。可现在,密集的队形成了最好的靶子。铁弹横扫之处,竹枪像芦苇一样折断,人体像稻草一样倒下。那些曾让他们自豪的“枪林”,在实心弹面前不过是一排排等待收割的草木。
一名老武士的佩刀从指间滑落,刀尖插进泥土。他看见前排的轻足被铁弹削去半个肩膀,却仍下意识向前迈步,直到第二枚铁弹将胸腔彻底撕开,才像破麻袋一样扑倒。另一名年轻武士想冲上去填补缺口,却被飞溅的碎骨击中面门,血糊住了眼睛,他踉跄两步,跪在地上干呕,却吐不出任何声音——胃里只剩恐惧。
炮声间歇,田野上只剩残肢与断竹。轻足的哭喊、武士的怒吼、铁弹碾过骨肉的闷响混成一片,像一把钝刀在反复锯着所有人的神经。实心弹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冰冷的重量与速度——它用最原始的方式告诉倭国武士:人海战术在钢铁面前,不过是送死。
鼓声沉稳,像大地的心跳。
前排步兵的靴跟同时抬起又同时落下,几百双军靴踏在冻硬的泥土上,发出整齐而低沉的“咚、咚”声。深蓝制服连成一片移动的潮线,刺刀在夕阳中闪着冷光;三门三磅火炮被挽马拖拽,炮轮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咔啦”声,却始终紧贴在步兵方阵的间隙里,一步不落。
每隔十息,炮兵营的二十七门十二磅火炮便齐声怒吼。铁质炮口喷出炽白的火光,实心弹带着尖啸掠过步兵头顶,砸进倭军残阵。每一次落地,都掀起一蓬土浪与血雾;破碎的竹枪、折断的长刀、翻飞的布片在空中短暂定格,又重重摔回地面。倭军原本密如蚁群的队形,被铁弹犁出一条条笔直的沟壑,缺口处的人影像被巨镰收割的麦秆,齐刷刷倒下。
更远处的轻足开始动摇。有人丢下竹枪,抱头向江户城狂奔;有人双膝发软,跪在泥里干呕。马蹄声骤然暴起——倭国骑兵沿着阵线来回驰骋,马背上的武士高举太刀,刀光一闪,便将逃兵的头颅斩落。血柱喷起尺余,无头尸体仍向前跑了两步才扑倒。骑兵的怒吼混着鼓点,像鞭子抽在残兵背上:“回去!回去!谁敢退,这便是下场!”
溃散的轻足被刀锋逼回缺口,却立刻又被下一轮炮击撕碎。铁弹穿透木盾,击碎胸骨,碎骨与碎木一起飞溅;有人被弹片削去半边脸,却仍被同伴推着向前,只剩半张嘴发出含糊的哀嚎。血腥味混着火药味,像浓雾一样笼罩整片平原。
步兵营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鼓声每响一次,方阵便向前推进十步。刺刀如林,炮口如眼,像一堵缓缓移动的钢铁城墙,把死亡一寸寸推向江户。前方的倭军阵线已支离破碎,却仍被自家武士的刀逼着填进炮口下的深渊;而后方的汉军鼓点沉稳,炮声连绵,像在宣读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