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尚未散尽,德川家光的家臣已踩着晨霜来到阵前。他抬头望向汉军阵列,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拍掌。
“抬上来!”他朗声喝道。
十名倭国武士肩扛木箱,脚步沉重却整齐。箱盖一开,白光晃眼——整整齐齐码放的白银在朝阳下泛着冷光。家臣抬手示意,声音洪亮而急切:“大将军愿赔二十万两现银,另补商船损失,只求贵军就此退兵!”
他再躬身,双手高举白旗,旗角在风中猎猎作响:“此后江户港永不驱逐汉商,若有再犯,任凭处置!”
话音落下,他屏息等待,目光越过银箱,望向对面那双冷峻的眼睛。
晨风卷着硝烟掠过平原。谭文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声像炸雷滚过阵地。他抬手指向那排银箱,嘴角勾出锋利的嘲讽:“二十万两?你们把汉国当成讨饭的乞丐?商船被扣,货物被劫,弟兄们远征千里,就这区区二十万就想打发?”
他向前踏出一步,靴跟碾碎泥块,声音陡然拔高:“告诉你们的大将军——商人的命、商船的货、这一路上的血和火药,不是二十万两就能填得平的!”
话音未落,阵列里爆出一阵怒吼。前排步兵齐刷刷抬起燧发枪,枪机“咔哒”撞响;后排士兵把刺刀斜指天空,寒光连成一片咆哮的浪。吼声滚滚,震得对面倭国武士脚下的尘土都在发抖:“不够!远远不够!”
谭文抬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喧嚣瞬间收敛,只剩低沉的喘息。他冷冷盯着倭国使臣,一字一句像铁钉钉进地面:“回去告诉你家将军——赔得起,就拿出真正的诚意;赔不起,就等着江户在火里低头!”
他先是狠狠跺了一脚,溅起的泥水沾在裤脚,却顾不上擦拭。
“原来如此!”他咬牙切齿,声音因愤怒而嘶哑,“那些藩国竟敢欺上瞒下!他们口口声声说只扣了几箱茶叶,实则是整船的丝绸、生丝、药材、瓷器统统进了他们的私库!连商人的随身银两都没放过!”
他猛地转身,对身后几名随行武士怒目而视:“回去告诉各藩大名——若再敢私吞一粒银子,大将军必以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说到此处,他又急又惧,额上青筋暴起,汗珠顺着鬓角滚进衣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转向谭文,双手抱拳,声音发颤却尽力平稳:“请将军在此稍候!我这就回城,面禀大将军,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清点所有被扣货物,并补齐差额。若言行有虚,甘受军法!”
话音未落,他已撩起下摆,几乎是小跑着往城内奔去,尘土在靴后扬起,背影仓皇而决绝。
谭文目送那名家臣踉跄而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他抬手拍了拍腰间刀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士兵听得一清二楚——
“借口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风卷着硝烟掠过他的披风下摆,像替他把未尽的讥讽抛向空中。步兵们随即发出低沉的哄笑,枪托在肩上磕出整齐的闷响,仿佛在说:再多的白银也换不回被折磨的兄弟。
江户内郭,第二道城墙的箭楼阴影下,德川家光一拳砸在粗糙的夯土上,指节瞬间渗血。
“混账藩国!”
他低吼,声音在空荡的城墙上滚过,惊起几只早起的乌鸦。
“一面虚报、一面私吞,把本将军当刀使,如今却要我来填他们的窟窿!”
拳头再次落下,碎石迸溅,像要把胸口的怒火一起砸进地里。可再怒,也得认。
他猛地转身,对身后待命的轻足喝道:
“把库里的三十万两全部抬出来!一箱不少,一锭不落!”
轻足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多问,只能低头奔跑。不多时,沉重的木箱被两人一组抬上城道,箱盖一开,白光晃眼——那是他多年积攒的金银,如今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拱手送人。德川家光看着银锭被搬上担架,胸口像被钝刀一点点剜空。
“搬快点!”
他厉声催促,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嘶哑。每抬走一箱,他的脸色便白一分,仿佛搬走的不仅是银子,更是他的底气与尊严。城墙下的炮声仍未停歇,像在提醒他:再心痛,也得先保住这座城。
午后的阳光斜照,把空地映得一片银白。五十口木箱排成三列,箱盖敞开,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像一座冷光闪闪的小山。德川家光的家臣抹了把额头的汗,踏前一步,声音刻意拔高,却掩不住底气不足:“大将军奉上五十万两现银,另附誓书,只求贵军即刻退兵,江户永不逐客!”
谭文负手而立,连眼皮都未抬半分。他先扫了一眼那堆银光,再扫过家臣涨红的脸,忽地嗤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阵前滚得老远:“五十万两?”他抬手,指尖在银箱上轻敲两下,金属脆响像耳光,“这点银子,也敢叫诚意?”
他向前半步,靴跟碾起尘土,声音陡然拔高却仍旧从容:“我告诉你们,若我们真踏破江户,翻箱倒柜,拿的可不止这区区五十万。你们库房、藩库、天守阁的暗格——哪一处不比这堆银锭沉?现在想用五十万两买一条退路,是把我们当成叫花子?”
话音落,他身后步兵同时把燧发枪往地上一顿,枪托砸在硬土,“咚”一声闷响,尘土腾起。前排士兵齐声低喝,像一阵闷雷滚过空地,震得银箱边缘的银锭微微跳动。炮兵营长把炮闩“咔哒”一声合上,二十七门六磅炮的炮口同时压低一寸,黑漆漆的膛口对准那堆银光,也指向江户城廓。
家臣脸色刷地惨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他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只挤出一句:“……请贵军稍候,我立刻回禀大将军!”
谭文冷笑未止,抬眼望向远处天守阁的阴影,语气如寒铁:“回去告诉他——若要谈,就拿出真正的诚意;若只拿这点银子糊弄,便不必再来了。破城之后,银子自然还是我们的。”
风掠过,卷起银箱上的一层薄灰,也卷起家臣踉跄离去的背影。空地上,五十万两白银依旧泛着冷光,却再无人敢把它当成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