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的债务中分出一部分，让别人承担。
这种理由也亏高村编的出口。
但结果却是。
溺水之人，随手抓根浮木都能当做救命稻草。
“噗通”一声后，桐野博身子一软，跪在了玄关。
“爸爸！”
桐野汐慌张起身，连忙冲上去搀扶他。
桐野博挥手示意不需要扶，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曾经麻木的眼神中带着期盼。
“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高村也站了起来，走到了桐野博的面前，“桐野博先生，那些债务本就不该由你来承担，是当初负责这一块的员工没有处理好。”
“我为手下工作的失误，向您致以歉意。”
说着高村向桐野博深深鞠躬。
“三乔一郎原本是和我们集团有合作，只是他手中的项目楼盘偷工减料，质量不达标，被我们集团索赔八亿日円。”
“之后他便用这种手法去把自己的债务以高利贷借款的形式，分散出去。”
“如今，我们追踪到了他海外的银行的资产，欠的钱已经全部还上，至于您为他还款的那一部分我们会全额退还。”
伊藤光已经忍不住想要捂脸了。
特别是高村说完之后，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偷偷看了伊藤光一眼。
他肯定以为自己的借口天衣无缝。
事后得让神谷薰教育一下手下，没事多看看财务相关的法律和知识。
只是眼下的桐野博似乎很吃这一套。
一时间，眼眶都红了。
嘴唇微微颤抖，似要说些什么。
伊藤光见状立马给高村使眼色，让他赶紧找个理由撤了。
把风头都出了，伊藤光还出什么呢。
高村连忙板着脸说了几句客套话，又是感谢又是道歉，一连鞠躬了三次。
之后便离开。
拥挤的客厅内只剩伊藤光三人。
“不是我的错啊...原来不是我的错...”
桐野博捂着脸，声音近乎哽咽。
年纪比伊藤光和桐野汐加起来还要大，此时的语气却像是一位受尽委屈的孩子。
时隔六年，他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原谅。
哪怕是虚假的原谅。
“爸爸...”桐野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捂着嘴，红了眼。
想要上前安慰，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只好一把扑到了伊藤光的怀里。
伊藤光只能叹气，轻轻拍着少女后背，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之后，桐野博仰着头，好似要发泄这半辈子的难过似得，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这会儿才注意到了伊藤光。
那天晚上说喜欢桐野汐的男孩。
“小汐。”他问，“喜欢这男孩吗？”
“喜欢。”桐野汐擦拭眼角，点头。
“这样啊。”
他看着紧紧牵着女儿手的男孩。
看着他的眼神。
这样啊。
原来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六年了啊。
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只知道工作永远做不完，沉重的负担压的他喘不过气。
喝了好多酒，每天都喝。
好像给女儿添了好多麻烦。
这样啊。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六年了，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变得亭亭玉立，和她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选择了一个很爱她的人。
这样啊。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啊。
“既然喜欢，那也让你妈妈见一见他吧。”桐野博说。
像是为了给彼此留出空间去消化发生的事。
桐野汐和伊藤光离开了公寓。
雷声轰隆。
空中开始飘起细雨。
公寓走廊上，女孩的眼中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呆呆的站在围栏前，眺望着远方。
“桐野，你的父母分开后，还会去见她吗？”伊藤光有些诧异。
从未听小天使提起过。
“我和爸爸经常会去看望妈妈。”
“你爸也会去？”伊藤光愈发诧异，又问，“在东京？”
“嗯。”女孩点头。
“我买束花吧，总不好空手去见你母亲。”伊藤光牵着桐野汐的手，“你母亲喜欢什么花？”
“茉莉。”
“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至于像你父亲这样丢人现眼吧。”
“妈妈很温柔，笑起来很好看。”
“位置呢？”伊藤光说，“东京这么大。”
“台东区，「谷中陵园」。”
“陵园？”
缓了片刻，伊藤光的脑袋几乎快要炸开。
不是？
等会儿？
“不是说她抛弃了这个家吗，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伊藤光的怀中，女孩早已小声抽泣了起来。
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仅仅只是补充这么一个细节，原本整个故事的剧情便全部变了味。
似乎这个故事中，
再没有抛弃家庭远走高飞的坏女人，也没有感情受挫一蹶不振的废男人。
这是一个妻子去世，身负千万债务，一个人努力将女儿拉扯到大的男人的故事。
怪不得每每提到过去，小天使总会显得那样失落。
那一刻伊藤光才意识到。
所谓的离开，真的就是离开。
永远回不来了。
......
「谷中陵园」，东京都立墓园。
四周种满了樱花树，来年这儿一定开满好看的春樱。
天空灰蒙蒙，飘着不大不小的雨，墓园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只能看见几处单薄的身影。
伊藤光撑着黑色雨伞，看着面前的桐野汐蹲下将那束茉莉递到了母亲的墓碑前。
之后捂着嘴，起身抱着伊藤光小声抽泣。
伊藤光看着墓碑上的桐野汐母亲的照片，笑的很灿烂，和小天使很像。
想必也是个温柔的人。
“妈妈去世在六年前的一场车祸，是在去给爸爸送钱的路上，所以爸爸一直认为这些都是他的过错。”
“自那之后，爸爸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爸爸很爱她。”桐野汐擦拭眼角，靠在伊藤光的肩膀上，微微露出笑容。
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以免她被雨水打湿。
伊藤光伸手去顺她的头发，静静等着桐野汐向他倾诉。
“爸爸喝醉了酒对我说过‘为什么你不能去替你妈妈死’，他就这么爱妈妈。”
“我没办法替妈妈去死，妈妈也没办法再回来。”
“我知道爸爸是爱我的，他也爱着妈妈，所以我并不怪他说这种话。”
“我也爱着爸爸，也很爱妈妈，但我们不能把一个人的离开怪在自己身上。我们不能这样，不能。”
忽的一阵冷风刮来，险些吹翻雨伞。
最初的风像是责骂，再之后柔了不少，打在两人身上，像一只温柔的大手。
想把两人推走。
这里是死者的国度，是过去，是遗憾。
生者自然还有自己的生活，不该在这儿逗留太久。
伊藤光心中隐隐有些感触，站直了身子，突然放大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回忆。
这些话他必须要说。
就当这桐野汐母亲的面。
“咳咳。”他清嗓子，“桐野阿姨您好，我叫伊藤光，十八岁，家中父母早逝，如今一人独居在「千驮木」附近的公寓，存款尚有富裕，目标是成为人上人的‘东京男神’。”
“最近在努力锻炼身体，也在努力去看更多的书，朋友不多，但都是些有趣的家伙。”
“我不算好人，但会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
“我想告诉您的是，我喜欢桐野汐，并会坚定自我，在剩下的人生中一直喜欢下去。”
他答应过桐野汐，告白的场景会在一棵樱花树下。
虽不是那种阳光明媚，春樱飞舞的坡道。
如今天色阴沉，细雨连绵，冷风萧瑟，树枝干枯不见花蕾，也算不上良辰美景。
但这里有樱花树。
也有他对桐野汐的喜爱。
这些话他必须要说。
身边，女孩早已捂住嘴，泪水涓涓流下。
半晌，她把脸朝向另一边，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
“犯规。”
“什么犯规。”
“这种时候告白，犯规。”她小声嘀咕。
“也许吧。”伊藤光仰头，看着雨滴落下，“只是樱花明年三月才能盛开，太久了，我等不到那时候。”
“可是伊藤君向我告白，早乙女同学和神谷同学怎么办？”
“罪过罪过。”伊藤光连忙向桐野汐母亲的墓碑点头认错，然后没好气的瞪小天使一眼，“这种话是能在母亲面前说的吗！”
“妈妈会理解的。”桐野汐擦眼泪，之后转头对伊藤光笑，“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我向阿姨保证，以后只爱桐野汐一人。”伊藤光举起手。
此时天空雷光闪过。
有点吓人了。
“我不要。”
不料，桐野汐脑袋摇的像电风扇。
“不要？”
“不要。”她模样有些闹脾气，脑袋靠在伊藤光的肩上，“伊藤君为了我去伤害别人的喜欢，这种事情我不要。”
“我总得做出选择吧。”伊藤光有些好奇桐野汐的反应，又说，“这个国家允许交换对戒的名额，一次只能有一个。”
“可是交换对戒并不是终点。”
“那是什么？”
“是两个人互相喜欢上的那一刻。”
“桐野的意思是，拒绝和我交往？”
伊藤光实在摸不清头脑。
若不是这样，莫非...她支持开后宫？
“怎么会！”桐野汐连忙解释了一句，看着伊藤光的目光有些幽怨，“只不过在那之前，伊藤君不应该先处理好和其他女孩的感情嘛。”
“阿姨你听我解释！这中间有误会的！”
伊藤光连忙补充一句，又是连连鞠躬。
就是啊，小天使就算再怎么善解人意，支持他多开应该还是做不到的。
桐野汐突然伸手碰住了伊藤光的脸颊。
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可是啊伊藤君，神谷同学也喜欢你呀，喜欢了四年。”
“早乙女同学也很可爱，对你也是喜欢的。”
“如果妈妈还在，她也一定会对你说‘不要辜负女孩的喜欢’。”
“可是，那样辜负了你对我的喜欢吗？”他说。
“可是我已经接收到了伊藤君的喜欢了呀。”她笑着，“就在刚刚，在我们约好的樱花树下。”
交往、结婚生子、柴米油盐、生离死别。
这些都不是终点。
在你说出你也喜欢我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到达了终点。
此后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不想伊藤君因为做选择而烦恼。”
“现在这样...也挺好。”
桐野汐在说谎。
有关这一点，伊藤光看一眼便知道。
满眼都是他，满口都是喜欢。
怎么可能会不想做他的女友呢。
但比起放纵，她选择了克制。
为了他能够好好地，桐野汐选择了克制自己的爱。
伊藤光之后便没再提起这档子事，聊起该死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仅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不要辜负她。
......
祭拜完桐野汐的母亲后，两人一同回家。
事情还没结束，伊藤光还要帮忙调解一下桐野汐和她父亲之间的矛盾。
诚如女孩所说，她和父亲之间其实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矛盾”。
更多的是未能传达的情感，阻塞在了两人之间。。
“爸爸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妈妈。”
这是桐野汐的原话。
以至于这六年来，她甚至未能很好的感受到父亲对她的爱。
小天使知道，父亲并非不爱她，只是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来。
而她性子不强，自然也无法向父亲表达自己的爱。
原宿街头，回去的路上，伊藤光能感受到女孩的手微微发抖。
“紧张？”他问。
“嗯。”桐野汐从不在伊藤光面前掩饰自己，点头承认自己紧张。
毕竟这是时隔六年的，父女间象征和解的对话。
“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伊藤光调笑，“到时候帮你骂他。”
“那是我爸。”桐野汐瞥了他一眼。
从公寓楼梯向上爬，到家门前，迟迟没做好推门的准备。
桐野汐仅将手轻轻放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满是纠结。
和父亲见面后该说什么？
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就算这样说，真的就没事了吗？
站在一旁的伊藤光看的清清楚楚，仅从那副模样，便能看出桐野汐犹豫的理由。
莫名心中感慨，想到了《挪威的森林》中的句子。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可是啊。
可是。
困住桐野博真的是那笔欠款吗。
如今欠款还清后，他就能走出自己的那片森林吗。
不明白啊。
这扇门的背后是什么，就连伊藤光也不明白。
但他还是伸出手，放在了桐野汐那只搭在门框上的手背上。
“别怕，有我。”
伊藤光对她说着耳语。
比这世界上任何能量饮料都要有力量，瞬间充满了桐野汐的勇气。
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两人一齐推开了门。
屋内。
和往常一样拥挤的玄关。
一眼望到头的狭窄客厅。
只是没有看到桐野博的身影。
屋子就这么大，桐野汐唤了两声也没得到回应，这样看来是在他们离开后也出门了。
“工作？”伊藤光问。
桐野汐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欠款已经结清，在没有那么拼的理由了吧。
又在家中搜索一番，最终看到了客厅桌面放着的数张万円大钞，以及一封用黄色信封装着的信。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应该是你父亲留下的。”伊藤光说，“打开看看吧。”
“嗯。”
桐野汐点头，拆开信封，取出白色信纸，展开。
其中内容缓缓映入眼帘。
致小汐：
「
请不要担心，爸爸只是想去和乡下的奶奶住几天，顺便散散心，钱留在桌上了，暂时照顾好自己。
接下来的话，请替爸爸转达给姓伊藤的男孩。
爸爸不傻，那样离谱的理由稍稍想想也不会相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黑道好心将欠款抹掉，还去退还那些偿还的债务呢？
不用想，一定那个男孩干的，他比爸爸要有本事的多。
替爸爸对他说谢谢，无论如何是他让爸爸清醒了。
这不关乎钱，而是在于他看你的眼神，那其中的爱意，一点不输爸爸。
多亏他，爸爸突然醒悟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下面的话是说给你的，小汐。
对不起，小汐。
爸爸没本事，光是支撑这个家和妈妈离开的悲伤，就已经耗尽了自己。
没能给予你应当有的爱，是爸爸对不起你。
妈妈已经离开我们了，无论再怎么难过，再怎么无法接受，这都是事实。
已经过去六年了。
爸爸也该释怀了。
对不起，小汐。
爸爸没能好好看着你长大，就像是刚睡醒似的，一场长梦过后，一眨眼你就已经这么大了。
是爸爸对不起你。
在看到那个男孩后，爸爸莫名的松了口气。
因为爸爸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没有让你走弯路，没有让你饿肚子，健健康康的将你交到了他的手里。
看到你已经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爸爸很开心。
至于如何判断他是否值得托付，这点本事爸爸还是有的。
小汐，去看他的眼睛。
他眼中的爱意，胜过当年的爸爸。
突然的，爸爸觉得自己老的厉害，连妈妈留下的、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都给忘掉了。
对不起，小汐。
这些年爸爸亏欠了你很多，没有好好陪你去过游乐园，也没有给你买过衣服。
让你吃了很多苦，是爸爸不好。
爸爸没办法陪妈妈一辈子，也没办法陪你一辈子，爸爸老的厉害，什么都做不到了。
但他不一样。
那个姓伊藤的男孩，他不一样。
对不起，小汐。
爸爸为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抱歉。
也许回到曾经长大的地方重新看一看，就能找回原本的自己。
请别担心，爸爸会找回自己的，不需要太长时间就会回来。
到那时，再一起去上野吃乌冬吧，就像以前和妈妈一起那样。
小汐。
这个世界很精彩，和他一起去看吧，回来时把旅途的经历告诉爸爸。
爸爸爱你，始终如一。
」
桐野汐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眼泪，把信纸塞到了伊藤光手中，抱着他超大声的哭了起来。
那是伊藤光见过的、小天使哭的最狠的一次。
嚎啕大哭。
不断地哽咽。
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一刻不肯松开。
虽说是苦，但哭声中却又带着十足的解脱。
六年的委屈和辛酸，伴随着哭泣声一齐发泄了出来。
伊藤光拍着她的后背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倒不是说在这种hE结局他要当个吐槽怪。
只是想到原本自己瞧不起的桐野博，原来背负的东西要远超想象。
如今甚至觉得有些了不起。
正如那一句「没让你走弯路，没让你饿肚子，健健康康的把你交到了他的手中」。
凭心而论，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背负了千万债务，年幼的女儿要养。
打三份工，靠喝酒麻痹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桐野叔叔，真男人啊。
你没办法要求他做的更好了。
哪怕六年来无暇顾及女儿感受，或是无法敞开心扉，这些也都是无可厚非的。
他没做到的事情有很多，但他做到的事情更多。
再次叹气，伊藤光抚摸着怀中的少女，直至哭泣声渐渐变小。
桐野汐不断抽泣，搂着伊藤光的脖子：
“可是，可是爸爸他好狡猾，扔下一封信就跑掉了...”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表明心意啊...”
“这些年我真的很担心他...我不想要新衣服也不想去游乐园...我就想他好好的啊。”
“我想他振作起来，债务再多我们可以一起慢慢还，世界精彩他也能去看。”
“我还没告诉他这些，还没有向他传达心意，他就，就跑掉了。”
伊藤光将女孩抱到了沙发上，不断的轻抚后背，柔声说着“已经没事了”。
“你的心意肯定已经有好好传达到他那了。”伊藤光笑着。
“真的吗？”桐野汐哽咽着问。
“当然，等他下次回来，就又是你曾经憧憬的那个父亲了。”
“保证？”
“保证。”
因为他就像你爱着他那样爱着你。
引导他走出森林的根本就不是我。
而是你啊。
汐。
......
水户，不同于东京的阴翳，这儿的黄昏美不胜收。
远离城市的喧嚣，道路左右也不再是高楼大厦。
桐野博双手扣着背包带，走在乡间小路上，满脸的怀念。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没过多久便走到了一栋老旧的一户建门前，与那位正在庭院扫地的老妇人对上了眼。
老妇人满鬓斑白，美丽的脸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布满了皱纹。
只是眉宇间透出的温柔，足以融化这世上任何一座冰川。
在与桐野博对视了片刻后，手中扫把摔落在地，惊讶地捂住了嘴：
“阿啦，孩子你怎么回来了？”
仅仅只是一句“孩子”，桐野博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当场流下眼泪。
吸了吸鼻子，露出笑容：
“想您了，就回来了。”
桐野秋露出温和的笑容，连忙上前搭住了握住了桐野博的手，仔细端详自家儿子的脸。
“你老了好多。”
母亲的眼中满是心疼，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即便桐野博咬紧牙关，泪水也止不住的开始往下流。
他忍了好久好久。
六年那么久。
妻子离世时，没哭。
面对债务时，没哭。
打工累到抽搐时，也没哭。
如今终于到了能哭的地方，在妈妈面前哭的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母亲桐野秋笑着牵着桐野博的手，将他拉进了屋内，想必有很多话想说。
但第一句永远是。
“吃饭了吗？”
“没。”
“刚好煮了你爱吃的红豆饭。”
坐在客厅，看着母亲为他盛饭的背影，恍惚间桐野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不像现在，没有那么多忧愁。
每天回家就想吃母亲煮的红豆饭，晚上在房间看龙珠漫画。
回过神时，记忆中年轻的母亲与如今白发苍苍的母亲身影重合，他才意识到。
母亲老了。
老了好多。
“吃吧。”桐野秋笑眯眯的递盛满米饭的碗。
桐野博吃了一口，泪水止不住，再次流下。
也不说话，任凭眼泪流到碗里，大口大口的就这样干吃着饭。
“上次回来还是六年前吧。”母亲桐野秋扶着下巴，感叹了一句。
“嗯。”
“有好好的把小汐养大成人吗？”
桐野博吃饭的动作停下。
巨大的、无法抑制的委屈涌上心头，强忍到身子颤抖，他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
低着头，咬紧牙关，用衣袖遮住眼睛。
重重点头。
“嗯！”
“这些年你辛苦了。”母亲伸出手抚摸他的脑袋，替他整理头发，“已经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了呢。”
时光荏苒。
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对母亲夸下海口“我以后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然后母亲给他盛饭，笑着说“想成为了不起的大人就得多吃饭”。
这样啊。
原来已经成为了啊。
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回家吃母亲做的红豆饭了。
他笑着哭了出来。
“妈妈，再来一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