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琉收到方玥返程的消息时,重庆的秋天已经深了。北坡林场的松树开始落针,金黄的松针铺在防火道上,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极了方影笔记本里写过的“风过松林,是山在说话”。她提前一天去车站踩点,特意选了一条能看到南山的路线——方玥说过,方影当年总在信里提“等春天带她看南山的花”,现在虽不是春天,至少能让她看看方影惦念过的山。
接站那天,秦琉早早等在出站口。看到方玥推着行李箱走来时,她赶紧迎上去——老人比上次见面时精神好了些,穿了件藏青色的外套,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陶瓷胸针,是丁蜀镇特有的青瓷样式。“这是我给影儿带的,”方玥摸着胸针,眼里带着笑意,“他以前就喜欢陶瓷,说等以后有钱了,要给我买一套青瓷茶具。”
秦琉接过行李箱,帮方玥把外套裹紧些:“阿姨,我们先去酒店放东西,明天再去北坡林场。您要是累了,咱们就多歇几天。”
方玥摇摇头:“不累,我想早点去看看影儿。对了,我还带了些宜兴的桂花,想撒在他的碑前——他最喜欢桂花的香味了。”
两人回到酒店时,天色已经暗了。秦琉帮方玥整理行李,发现她带了一个很大的布包,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纸。“这是我这几个月写的东西,”方玥打开布包,里面全是手写的信,“都是给影儿的,想在他碑前念给他听。”
秦琉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眼眶忽然发热。七十年的思念,终于有了可以诉说的地方。她坐在方玥身边,陪着她一封封地看,听她讲信里的故事——有他们小时候在宜兴的日子,有她在陶瓷厂工作的趣事,还有她这些年的生活。那些平凡的日常,因为有了“想讲给方影听”的期待,变得格外动人。
第二天一早,秦琉和方玥带着桂花,还有方影的笔记本,一起去了北坡林场。刚到山脚下,就看到赵德山和李建国已经在等他们了。赵德山拄着拐杖,手里拿着一个新做的木牌,上面刻着“方影烈士纪念林”;李建国则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野果,说是“给小影带的,他以前最喜欢在山里找野果吃”。
四人沿着防火道往上走,松针在脚下铺了厚厚的一层,阳光透过松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方玥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伸手摸一摸松树的树干,像是在和方影打招呼。“影儿,我来看你了,”她轻声说着,“我带了桂花,还带了宜兴的消息,你听得到吗?”
风穿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秦琉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北坡林场时,赵德山说的“小影总说风过松林是山在说话”——或许,方影真的能听到,能看到他的妹妹来看他了。
到了纪念碑前,方玥慢慢蹲下身,从布包里拿出桂花,一点点撒在碑座上。桂花的香气在风里散开,混着松针的清香,格外好闻。“影儿,这是宜兴的桂花,你闻闻,是不是和家里的一样?”她摸着碑上的“方影”两个字,声音轻柔,“我跟你说,丁蜀镇的陶瓷厂现在很好,他们把你的故事刻在了荣誉墙上,还有很多年轻人来问你的事——你看,你现在是名人了,再也不是没人记得的‘方某’了。”
赵德山把木牌立在纪念碑旁边,用石头固定好:“小影,这是我们给你建的纪念林,以后每年都会种新的松树,让这片山永远都是绿的。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这片林,就像照顾你一样。”
李建国则把野果放在碑前,打开方影的笔记本,轻声念了起来:“小影,你看,你的笔记本还好好的,里面的计划我们都帮你实现了——防火道旁种满了松树,方家村的人都过得很好,你护着的这片山,还是那么美。”
方玥拿出自己写的信,一封封地念给方影听。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那些藏在心里七十年的话,终于有了归宿。秦琉站在一旁,看着阳光洒在方玥的身上,看着她念信时的笑容,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方影没有被忘记,他的妹妹带着他的心愿来了,他的战友陪着他,还有这片他护过的山,永远记得他。
念完信后,方玥把信叠好,放在纪念碑的石缝里:“影儿,这些信你收着,以后我每年都来看你,再给你写新的信。”她站起身,看着远处的山林,忽然说:“小秦,我想在这里多待几天,每天来看看影儿,陪他说说话。”
秦琉点点头:“好,我们就在附近找个民宿住下。您想待多久,我们就待多久。”
接下来的几天,秦琉陪着方玥每天都去北坡林场。方玥会在纪念碑前坐很久,有时候给方影念报纸,有时候就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的山。秦琉则趁着这个时间,去林场的老职工活动室,和那里的老人聊天,收集更多关于方影的故事。
有一天,一位叫王桂兰的老人拉着秦琉,给她看了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工装的年轻人,站在林场的门口,中间的方影正笑着给大家分糖。“这是1952年夏天拍的,”王桂兰老人说,“那天是小影的生日,他特意买了糖分给大家。他说‘大家都是离家在外的人,要互相照顾’——你看,他总是这么好。”
秦琉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拍了下来。她忽然想起方影笔记本里的一句话:“林场的同事都是家人。”原来,他不仅把妹妹放在心里,也把身边的人当成了家人。
在北坡林场待了一周后,方玥提出要去档案馆看看方影的档案。秦琉提前和档案馆打了招呼,还请老张帮忙把方影的档案册找出来,放在了专门的阅览区。
走进档案馆时,方玥的脚步有些慢。当看到玻璃柜里的档案册时,她停下了脚步——档案册的封面很新,是秦琉特意请人重新装订的,上面清晰地写着“方影烈士档案”。“这就是影儿的档案?”方玥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张走过来,打开档案册,指着里面的工作证说:“方阿姨,这是小影的工作证,我们已经把上面的墨团清理掉了,现在大家都能看到他的名字了。里面还有他的事迹介绍,还有我们找到的证据,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他的名字盖住了。”
方玥伸出手,轻轻摸着档案册里的工作证,眼泪掉了下来:“真好,真好……影儿终于有了自己的档案,再也不是那个没人记得的‘方某’了。”
秦琉陪着方玥在档案馆待了一下午,一页页地看方影的档案,听老张讲整理档案的过程。当看到孙博文的账本复印件时,方玥忽然说:“其实,当年我收到过一封林场的信,说影儿‘失踪了’,让我别再等了。我那时候就知道,他可能不在了,可我不敢相信,总想着他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老张叹了口气:“方阿姨,对不起。当年我们没能保护好小影的档案,让您等了这么多年。现在,我们会把小影的档案好好保存着,让更多人知道他的故事。”
离开档案馆时,方玥忽然问秦琉:“小秦,你说影儿现在知道这些事了吗?他知道我们都记得他吗?”
秦琉点点头,指着远处的南山:“阿姨,您看,那就是南山。影儿当年想带您看南山的花,现在他一定在看着这片山,看着我们。他肯定知道,我们都记得他,都很想他。”
方玥看着南山,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啊,他肯定知道。”
方玥在重庆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秦琉陪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南麓林场的老职工活动室,听老人们讲方影的故事;去了市图书馆,看了方影当年可能看过的书;还去了南山,虽然不是春天,却也看到了漫山的绿植。每到一个地方,方玥都会拿出笔记本,写下自己的感受,说是“想把这些都记下来,以后讲给影儿听”。
离别的前一天,方玥拉着秦琉,给了她一个陶瓷盒子:“这是我给你做的,谢谢你为影儿做的一切。里面装着宜兴的泥土,你要是想他了,就看看这泥土——就当是他从家乡给你带的礼物。”
秦琉接过盒子,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份礼物里,不仅有宜兴的泥土,还有方玥对她的信任和感谢。她握着方玥的手:“阿姨,您放心,我会经常去看影儿,会把您的消息告诉他。您要是想他了,随时来重庆,我陪您。”
送方玥去车站那天,天空飘着小雨。方玥站在出站口,回头看着秦琉,挥了挥手:“小秦,替我好好照顾影儿。”
秦琉点点头,看着方玥的身影消失在进站口,心里忽然有些不舍。但她知道,方玥不是离开,而是带着方影的故事,回到了他们的家乡——以后,宜兴的陶瓷厂里,会有人记得方影;北坡的松树林里,会有人记得方影;更多人的心里,会记得方影。
回到家后,秦琉把方玥送的陶瓷盒子放在书桌上,和方影的笔记本、那只铜怀表放在一起。她打开盒子,里面的宜兴泥土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是方影从江南带来的问候。她拿出手机,给《山城晚报》的编辑发了条信息,想把方玥来重庆的故事写下来,让更多人知道,英雄的家人,也在用心守护着他的记忆。
编辑很快回复:“我们很乐意刊登,还想邀请你写一个‘无名英雄’系列,专门报道那些被遗忘的英雄故事。”
秦琉看着回复,心里忽然有了新的方向。方影的故事,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还有很多像方影一样的人,他们的名字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他们的故事值得被记住。她想把这些故事找出来,写下来,让更多人知道,那些平凡的日子里,曾有过那么多不平凡的人。
周末的时候,秦琉又去了北坡林场。她坐在方影的纪念碑前,拿出方玥写的信,一封封地念给方影听。风穿过松林,沙沙作响,像是方影在回应。她看着远处的山林,心里忽然很踏实——方影没有被忘记,他的故事,会像这片松树林一样,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他的精神,会像松风一样,永远回响在人们的心里。
离开林场时,秦琉回头望了一眼纪念碑。阳光洒在碑上,“方影”两个字格外清晰。她轻轻挥了挥手,在心里对他说:“方影,我们会一直记得你。以后,会有更多人来看你,会有更多人知道你的故事。你护着的这片山,会永远青翠;你护着的人,会永远幸福。”
风里传来松针的沙沙声,那声音轻柔而又清脆,仿佛是方影在轻声诉说着“谢谢”。秦琉静静地站在原地,聆听着这细微的声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透露出对这个世界的温柔和善意。然后,她缓缓转过身,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山下走去。
秦琉知道,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会继续寻找更多像方影这样的人,去聆听他们的故事,去感受他们的情感。她要用自己的笔,将这些被遗忘的英雄们重新带回阳光下,让他们的事迹永远被人们铭记。
每一个“方影”都代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一个被岁月尘封的记忆。秦琉决心用她的文字,揭开这些历史的面纱,让那些曾经闪耀过的光芒再次照亮人们的心灵。
她走在山间小道上,脚下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四周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她送行。秦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大自然的气息,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她毫不畏惧。因为她知道,只要心中有信念,只要手中有笔,她就能书写出属于那些英雄们的辉煌篇章。
因为她始终坚信,每一个为这片广袤土地奉献过心血与汗水的人,都理应被人们深深地铭记于心;每一段被岁月尘埃掩埋的历史,都值得我们去不懈地追寻与探索。而她,将会怀揣着这份坚定不移的信念,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昂首阔步地前行——无论是在松涛阵阵的山林间,还是在悠悠岁月的长河中,亦或是在更多人内心深处那片柔软的角落里,都要留下那些绝对不应该被遗忘的名字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