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重整旗鼓的仙门联军,挟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再次兵临不夜天城之下。
这一次,战局与十天前截然不同。
魏无羡手持通体漆黑、煞气缭绕的阴虎符,立于阵前。阴虎符便嗡鸣震颤,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不夜天城内,温若寒凭借阴铁碎片操控的无数傀儡大军,竟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行动瞬间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开始互相攻击!
阴虎符对阴铁的压制,是本质上的碾压!
“杀——!”聂明玦一声怒吼,霸下刀罡撕裂空气,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江澄紫电鞭影如龙,霹雳炸响。蓝曦臣裂冰箫声清越,涤荡邪氛。蓝忘机避尘剑光冷冽,所向披靡。
仙门修士们紧随其后,憋屈了许久的怒火与战意彻底爆发。
而夏黎等人,并未直接参与正面冲杀。他们如同幽灵般游弋在战场边缘,精准地拔除那些试图组织反击的温氏头目,瓦解顽固的抵抗据点,或是替仙门修士挡下致命的暗箭冷枪。
他们的手段千奇百怪,效率高得令人咋舌,往往敌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倒下,极大地减轻了联军的正面压力。
战况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联军势如破竹,一路摧枯拉朽,直逼不夜天城最深处的大殿。
温若寒高坐于寮台之上,面容因愤怒和阴铁力量的反噬而扭曲。他疯狂催动着手中的阴铁碎片,试图重新掌控局面,但阴虎符的存在如同在他与傀儡大军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屏障,让他的操控变得无比艰难。
温若寒猛地站起身,周身爆发出滔天的邪戾之气,誓要亲自下场,做最后一搏!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温若寒的修为深不可测,若他拼死反扑,必将造成巨大伤亡。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迅疾如电、却又悄无声息的剑光,自温若寒身后猛然亮起!
噗嗤!
利刃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温若寒的后心,剑尖从前胸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温若寒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穿胸而过的剑尖,眼中的疯狂迅速被惊愕与不甘取代。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那张总是带着谦卑温顺笑容的脸。
“你……孟瑶……?!”
出手的,正是一直侍立在温若寒身侧,看似毫无威胁的孟瑶!
孟瑶脸上那惯有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他手腕用力,猛地抽出佩剑。
温若寒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目圆睁,彻底没了声息。这位搅动天下风云、几乎一手遮天的一代枭雄,竟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骤然落幕。
整个大殿内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厮杀声、呐喊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论是仙门修士还是残余的温氏门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曦臣怔怔地看着持剑而立、衣襟染血的孟瑶,又望向殿外渐渐平息下来的战场,远处天际,夕阳正缓缓沉入群山,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太阳,终于是落下来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震天的欢呼!幸存的仙门修士们激动相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战场清扫工作迅速展开。然而,胜利的喜悦尚未持续多久,金光善在一众金氏长老和门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仿佛他才是这场战役的最大功臣。
他先是痛心疾首地斥责了一番温氏的暴行,随即话锋一转,满脸“深明大义”地宣布:“诸位!诸位同道!此前我兰陵金氏忍辱负重,假意投靠温氏,实乃权宜之计!为的便是让我儿金光瑶得以潜伏于温若寒身边,伺机而动!今日,正是阿瑶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诛杀元凶,才有了我等的大胜!此乃天佑正道啊!”
这番颠倒黑白、抢功揽誉的言论,让在场许多亲身经历过金氏临阵倒戈、甚至背后捅刀的修士面露不忿,却敢怒不敢言。
谁都知道,若非魏无羡反制阴铁,若非那些神秘高手扫清障碍,他们连温若寒的面都见不到,更遑论刺杀?金光善不过是踩着所有人的努力,为自己和儿子镀金,并借此掩盖金氏先前不光彩的行径。
孟瑶——如今已被金光善当众认回,改名为金光瑶——站在父亲身侧,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无可挑剔的、温和又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对着各方投来的或审视、或鄙夷、或羡慕的目光微微躬身,仿佛完全接受了这个安排,并将一切功劳归于父亲的“深谋远虑”。
金光善志得意满,目光扫过损失惨重的聂氏、蓝氏,以及同样疲惫的江氏,心中暗自得意。如今温氏已倒,金氏实力保存最为完整,又有了“诛杀温若寒”的大功,仙门魁首之位,似乎已触手可及。
很快,金光善便以“清剿余孽,探查流落阴铁”为名,下令金氏门生大肆搜捕温氏残党,其范围甚至扩大到了所有可能与温氏有牵连的修士家族,态度强硬,隐隐有借此立威、排除异己之势。
金光善志得意满,目光扫过蓝曦臣和聂明玦,假惺惺地开口:“蓝宗主,捉拿温氏余孽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宗主亲力亲为了,交给我家子勋去办便可。”
蓝曦臣微微蹙眉,他刚才隐约听到偏殿方向传来女子的哭泣声:“金宗主,可我方才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捉拿温氏余孽,也用不着如此急切,更何况是针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温氏家眷吧?”
聂明玦走了过来,他脸色沉肃,他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金光善,又看向神色温和却坚持的蓝曦臣,沉声道:“曦臣,我知道你宅心仁厚。可温氏虽亡,其党羽、客卿、家仆却仍有无数。你我虽攻占了不夜天城,但根基未稳。若他们暗中聚首,伺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番话,看似赞同金光善,实则是在提醒蓝曦臣,金光善此举意在排除异己、抢夺战果并树立权威,此刻不宜与其正面冲突,尤其聂氏在此战中损失惨重,更需要时间休养。
他话锋一转,试图缓和:“当然,蓝氏一向以教化为主,曦臣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金宗主,不然……我们就只诛首恶,放了这些确实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吧?”
金光善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却变得尖锐:“赤峰尊,泽芜君,仁善先行,本来无可厚非。但二位不要忘了,温若寒虽死,那三枚已被毁的阴铁碎片也暂且不提,可还有一枚阴铁碎片流落在外,下落不明!阴铁威力之大,不必我赘述了吧?若是万一……万一落到了温氏余孽,或者其他……野心之人手上,那岂不是遗祸无穷?”
他特意加重了“野心之人”四个字,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远处正在与夏黎等人说话的魏无羡。
“所以!”金光善声音陡然提高,“捉拿温氏余孽,不仅仅是为了清算罪责,更是为了探查那最后一枚阴铁的下落!宁可错查,绝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此事关乎天下安危,绝不能因小仁小义而铸成大错!”
聂明玦面色难看,沉默片刻,才硬邦邦地道:“金宗主所虑,甚详。”他听懂了金光善话语中的威胁与暗示。
蓝曦臣眉头蹙得更紧:“金宗主,方才所说的‘野心之人’,是何用意?”
金光善哈哈一笑,打起了太极:“没什么特别用意,蓝宗主不必多心。只是此事牵连重大,需得谨慎。所以,不仅是温氏之人,包括我金氏、江氏、蓝氏、聂氏,乃至……”他目光再次瞟向魏无羡和夏黎的方向,“乃至那些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散修’,都应当一一问过,查明与阴铁是否有所牵连,方可安心啊。”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不瞒二位,阿瑶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如今得以认祖归宗,实乃万幸。此事我已交由阿瑶详细探查,他心思缜密,必能办妥。”
聂明玦看着一身金袍、低眉顺目的孟瑶,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现在……该叫他金光瑶了。”
……
另一边,夏黎等人聚集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偏殿回廊下,外面的喧嚣与权力更迭仿佛与他们无关。
夏黎看向望着窗外发呆的魏无羡,开口道:“这仗算是打完了,热闹也看够了。魏无羡,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魏无羡回过神,脸上惯有的笑容淡去,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我……其实也不知道。”
他明白夏黎问的是什么。是跟着他们回到那个温暖自在的现代基地,还是留在这个刚刚经历战火、百废待兴,有着他太多牵绊的故土。
现代世界有新奇的一切,有可以肆意玩闹、不用担心非议的伙伴,有不用隐藏能力的轻松。那里很好,他真的很喜欢。
可是这里……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江澄,有视他如亲弟、会给他煲最好喝的莲藕排骨汤的师姐,有云梦的莲花坞,有……他下意识地望向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蓝湛。
他知道分别的时刻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让这道选择题也骤然摆在了面前。
夏黎看着他挣扎的神色,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却带着支持:“没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反正我们都还没走呢,还有时间,而且不管如何,我们都支持你的决定。”
魏无羡心中一暖,那些纠结彷徨似乎被这句话驱散了不少,他由衷地低声道:“……谢谢。”
蓝忘机本是想来寻魏无羡,却恰好将夏黎他们最后的对话听入耳中。
“……不知道。” “……还没走……” “……还有时间……” “……谢谢。”
寥寥数语,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他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魏婴……要考虑?选择?他要离开?回那个所谓的“与世隔绝”的地方?那个有着一群神秘强大同伴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酸涩瞬间攫住了蓝忘机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避尘剑,指节泛白。
他清晰地感觉到,魏无羡即将做出的这个决定,至关重要,甚至可能……关乎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