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四在自家昏暗的土坯房里焦躁地转了两天。
他不敢再去后山查看,生怕再撞见孟姣家那条邪门的大黄狗,或者被别人给盯上。
那晚狗扑上来的触感和孟姣平静的眼神,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能等了,夜长梦多。”
他咬着牙,终于下定决心。
他选了个乌云遮月的雨夜。细密的雨丝沙沙落下,冲刷着村中的土路,也掩盖了大部分声响和痕迹。
顾老四披着件破蓑衣,像个幽灵似的溜出家门,怀里揣着个用油布裹了好几层的布包。
里面是他趁白天从后山岩石下起出来的木盒。
雨水冰凉,打在他脸上,他却觉得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一路上,他避开了可能有人的大路,专挑屋檐下、柴垛旁的阴影走,耳朵竖得老高,听到点风声就吓得蹲下身。
平日里十分钟的路,他哆哆嗦嗦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摸回自家那扇破木门。
插好门,他靠在门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摸黑走到灶台边。
没敢点灯,只借着从破窗渗进来的一点微弱天光,挪开堆在灶边的柴火和破瓦罐。
他蹲下身,用一把生锈的柴刀,小心翼翼地撬开灶膛旁边几块早已松动、蒙着厚厚烟灰的旧地砖。
用手刨开松软的浮土,挖了个一尺见方、深约两臂的坑。
油布包裹的木盒被放进去时,发出沉闷声响。这声音让他浑身一激灵,连忙停住动作,惊恐地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还好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定了定神,飞快地将土回填,压实,再把地砖按原样盖好,缝隙里填上原本的灶灰和浮土。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柴火瓦罐挪回原处,仔细抹去自己留下的脚印和痕迹。
看着毫无异样的灶边,顾老四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的水,长长吁了口气,僵硬的肩膀终于垮下来一点。
“这下……总该安全了。”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藏在天天生火做饭的眼皮子底下,谁想得到?
他甚至开始盘算,等这阵风声过去,就把金条一根根慢慢弄到县里黑市出手,换回大把的票子和安稳日子。
然而,顾老四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
狗能够闻到的气味。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孟姣如常带着大黄出门,去自留地摘菜。
路过顾老四家那截低矮破败的土墙时,原本安静跟在身后的大黄忽然停住脚步,鼻孔翕动。
朝着顾老四家院子的方向,发出呜咽声。
它绕着那处墙根转了两圈,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又抬头看看孟姣,尾巴不再摇晃。
孟姣心中一动。
大黄对气味极其敏感,它对顾老四及其相关物品的气味记忆深刻。
它这异常反应……
她不动声色,轻轻唤了声:“大黄,走了。”
大黄又看了眼顾老四家紧闭的破木门,这才小跑着跟上孟姣,但时不时仍会回头瞥一眼。
孟姣面上平静,心里却翻腾起来。
顾老四果然行动了。
东西恐怕已经转移到了他家里或者附近。
大黄的反应,像是追踪到了熟悉的气味源,但似乎又有些不确定,可能是因为雨水冲刷,也可能是因为东西被深埋或掩盖。
她需要更多信息,但不能打草惊蛇。
就在顾老四自以为得计时,一场波及全村的麻烦,像夏日骤雨前的闷雷,隐隐滚了过来。
这天下午,村口老槐树下挂着的半截铁轨被敲响,通知各家派代表去大队部开会。
等孟姣跟着几个婶子赶到时,大队部门前的空场上已经黑压压站了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气氛有些不对,往常开会前的说笑声少了,多了些凝重和不安。
大队支书老孙和会计老王站在一张破桌子后面,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老陈咳嗽两声,拿起一个铁皮喇叭。
“社员同志们,安静!今天召集大家来,是传达公社的一个决定,关于咱们蓝湾村部分自留地和边角地的重新规划调整……”
话音未落,底下“嗡”一声就炸开了锅。
“啥?重新规划?调整?”
“自留地也要动?那我家屋后那几分菜地咋办?”
“边角地?是不是河滩那边我开出来种红薯的那块?”
老陈使劲拍桌子,提高嗓门。
“安静!听我说完!这是公社的统一部署,为了……为了更好地利用土地资源,支援国家建设!有些零散地块要收归集体,统一安排!各家现有的自留地,位置不合理的,面积超出标准的,也要适当调整!”
会计老王抖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开始念名单和地块编号。
每念到一个名字和对应的地块,人群中就响起一片惊呼、质疑或愤怒的低语。
“凭啥收我河滩地?那是我一镐头一镐头开出来的荒!”
“我家自留地就在屋边,咋不合理了?都种了十几年了!”
“调整?往哪儿调?调去西山坳那贫瘠地?那能长出个啥?”
不满的情绪像野火一样蔓延。
自留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是饭桌上那点油星、盐巴、偶尔改善伙食的来源。
边角地更是各家起早贪黑、汗水摔八瓣开垦出来,贴补口粮的指望。
说收就收,说调就调,谁能乐意?
孟姣心里也是一沉。
她家的自留地虽然不算大,但位置不错,靠着水源,她偷偷用空间泉水浇灌,长势一直很好,是家里蔬菜的主要来源。
若是被调换到不好的地方,不仅影响收成,她偷偷用泉水的事也更容易暴露。
她看向人群前排的几位老爷子。
老爷子们背着手站着,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线。
几个平时颇有威望的老农围在他们身边,激动地说着什么。
“陈支书!王会计!这事不能这么办!”
一个叫赵老梗的老汉忍不住吼了出来,他家的河滩地被点名要收。
“那地是我爹那辈就开始拾掇的!说是边角地,可交公粮的时候,公社也没少算产量!现在说收就收?还有没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