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白日里鸟语花香的山谷此刻被笼罩在深蓝色的夜幕下,只有萤火虫提着小小的灯笼在溪畔草丛间穿梭,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流光。木窗半开着,带着花香的夜风轻轻拂动窗边的纱帘,将满室松木的清香搅动得愈发鲜活。
沈念睡在父母中间特制的小床上,锦被下只露出半个红扑扑的小脸。她白日里追着蝴蝶跑累了,此刻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绵长,偶尔还会在梦里咂咂小嘴,仿佛在回味爹爹傍晚喂给她的那颗蜜渍梅子。
行止侧卧在外沿,并未入睡。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流淌成河。他闭着眼,指尖却无意识地在女儿细软的发丝间穿梭,感受着那温热呼吸拂过手背的触感。这样平静的夜晚,对他而言是万载岁月中从未有过的馈赠。
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先是沈念翻了个身,锦被从肩头滑落。沈璃睡眠本就浅,立刻伸手想要为她掖好被角,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不寻常的滚烫。
念念?
这一声轻唤带着明显的慌乱。行止闻声睁眼,正对上沈璃惊慌的目光。借着月光,他能清晰地看见女儿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额发已经被细密的汗珠濡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行止的动作比思绪更快。他俯身将女儿连人带被揽入怀中,掌心贴上她的后背。那温度烫得惊人,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发出难受的呜咽。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山间永不干涸的深潭,让我看看。
神力如月华般流淌而出,温柔地探入女儿体内。行止闭上双眼,神识沉入那片正在经历风暴的小天地。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
原本和谐共处的两股血脉,此刻正在几条细小的经脉中激烈冲撞。神血清圣,凤血炽烈,这两股同样强大的力量像是两条被惊扰的游龙,在稚嫩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更棘手的是,在这混乱的波动中,一丝极其纯粹的神魔本源气息正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
就在他全神贯注疏导血脉之时,神识边缘突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百里之外,一道阴冷暴戾的气息稍纵即逝。那气息带着腐土与血腥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墟渊特有的混沌波动。
行止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但手上的动作依然稳定。神力如春雨般绵绵不绝,细致地梳理着每一条躁动的经脉。他能感觉到女儿的心跳渐渐平稳,滚烫的体温也开始下降。
与此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在袖中结印。三道无形的结界悄无声息地展开,如同绽放的金莲,将整个山谷严密地守护起来。结界上流转的神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随即彻底隐入虚空。
做完这一切,他低头轻吻女儿汗湿的额头。小家伙似乎舒服了些,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小拳头攥住了他的一缕墨发。
怎么样了?沈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无碍。行止将女儿往怀里又拢了拢,只是血脉有些躁动,我已经安抚住了。
他没有提起那道转瞬即逝的凶戾气息,也没有解释突然加固的结界。但沈璃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神力波动,以及行止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夜色更深了。窗外的萤火虫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只剩下月光静静地流淌。行止保持着怀抱女儿的姿势,目光却仿佛穿透木屋,望向遥远的天际。
怀中,沈念的呼吸已经完全平稳,睡颜恬静美好。但行止知道,有些风暴,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