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 3月 27日星期一
广欣电力通信公司大会议室
九点整的钟声刚落，会议桌首的招标负责人推了推银框眼镜，将七份打分表按公司名称排开，钢笔在桌面轻叩三声：“广欣 mIS系统升级项目评标开始，先审核商务资质。”
评委们面前的玻璃杯里，龙井茶叶还在缓缓舒展。
商务评分环节，信浪科技的标书被率先抽出。
方庆春跷着二郎腿，指尖在膝盖上打着轻快的节拍。
当听到“电力行业案例覆盖率 100%”时，他突然挺直腰背，将文件夹往桌沿一磕，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项目验收单。
评委们传阅标书时，纸张摩擦声里混着他刻意放大的咳嗽——那是上周在省电力局项目庆功宴上喝茅台呛的。
技术评审环节气氛骤然紧绷。
世纪网络的毛继东频繁看表，他西装袖口沾着咖啡渍，显然是熬夜改方案了。
jackson的食指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来回滑动。
屏幕上是网益科技做的拓扑图，红色箭头标出的冗余备份链路比信浪多两条。
当评委念到“信浪科技网络扩容方案支持万兆以太网过渡”时，他突然按住键盘，塑料按键被按出咔嗒声：“2005年才普及万兆标准，现在提这个是技术超前还是成本虚高？”
方庆春立刻反击，手肘撑着桌面身体前倾：“jackson你别忘了，去年华东电网灾备项目，是谁用千兆链路撑过台风季的？”
他拇指戳向自己胸口，金戒指在灯光下晃得人眼花。
评委组长敲了敲木槌：“技术前瞻性占比 15%，保留争议，继续评分。”
报价环节掀起第一波小高潮。
jackson接过信浪的报价单，逐行核对：oracle 8i企业版授权、cisco交换机、Symantec防火墙……当看到数据库 license那一行时，他突然抬头，方庆春正冲他似笑非笑。
去年某市政务网项目，信浪就因为漏报 oracle授权，最后让甲方补了四十万，这事行业内人尽皆知。
“oracle授权没问题。”
jackson放下报价单，椅背靠得弹簧发出吱呀声。
会议室里的空调似乎突然失灵。
他解开领带时，看见何文强正对着笔记本写写画画，笔尖在纸上戳出小坑。
这位力通科技的项目经理从开场就没怎么说话，此刻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评委开始统分，马克笔在计分板上移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当 97.5分的数字被圈出来时，方庆春猛地拉开椅子站起来，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故意让铃声响了三秒才关掉。
jackson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盯着信浪的技术方案附录，那里详细列明了客户端部署清单。
“等等！”
何文强突然拍响桌子，震得茶杯盖跳起半寸。
他手里举着打印出来的 windows Nt Server授权协议，快步冲到前排：“微软在协议里明确标注，每服务器模式最大并发连接 500用户！”
他用红笔圈出条款，“广欣现有 1200个终端，信浪只报了 2套授权，这意味着至少 700个客户端随时会被踢下线！”
方庆春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伸手去抢协议。
何文强侧身躲过，文件边角划破了方庆春的手背。
评委们传阅协议时，有人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世纪网络的毛继东突然笑出声：“难怪你们报价比我们低 12%，原来在授权上做手脚。”
“核心设备评审开始。”
评委组长推开盘子上的龙井茶杯，指尖在 cisco 7576路由器的彩页上停顿，“信浪方案采用两台 7576作为骨干核心，配备 VIp4-80引擎，这可是目前国内能买到的最高端路由设备。”
方庆春突然松开交叉的双腿，真皮皮鞋在地板上碾出半圈白痕。
他从公文包抽出测试报告，纸张边缘因用力而发皱：“上周在上海电信机房的压力测试，这对路由器撑住了每秒 800万包的吞吐量。”
金戒指在翻动的页面上划出反光，“比网益选的 Juniper m160快 12%。”
Jackson的食指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猛地一顿，屏幕上弹出的对比表格差点滑出边缘。
他突然按住键盘，塑料按键发出急促的咔嗒声：“但 7576的电源冗余设计有缺陷——去年新加坡电信就因为单电源故障宕机过，你们加了冗余电源模块吗？”
技术方案展示板被拉开时，何文强正用银质钢笔尖在 Ibm eServer z900的参数页打钩。
这款售价近千万的大型机在 2000年刚发布，全球装机量不足百台。
当何文强的笔扫过“服务器集群设计”字样时，他突然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信浪的 oracle 8i部署很有趣——用 z900跑数据库，却配 Emc Symmetrix 8830的低端型号？这就像给跑车装自行车轮胎。”
会议室后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Symmetrix 8830虽是高端存储，但 8830比顶级的 8840缓存少了 64Gb，这在处理广欣 1200用户的并发请求时会成为瓶颈。
方庆春的拇指死死按住方案册边缘，指节泛白：“我们做过 IopS测试，8830完全能支撑......”
“在实验室里。”
何文强突然提高音量，将咖啡杯重重顿在桌上，褐色液体溅在 windows 2000 Advanced Server的授权书上，“真实环境里 oA系统每小时生成 23Gb临时文件，8830的 10K转硬盘根本来不及写入！”
他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露出里面印着“oracle全球技术峰会”的纪念 t恤——那是上月在拉斯维加斯参会时送的。
安全评审环节掀起更大波澜。
当信浪的 check point Firewall配置单被传阅时，世纪网络的毛继东突然笑出声。
他捏着纸页边缘抖了抖，指着“VpN隧道数限制 800”的条款：“广欣有 37个分支机构，每个至少需要 8条加密隧道，这明显算错了数量。”
他突然凑近方庆春，口气带着酒气，“就像去年你们给海关做的项目，防火墙 license数量不足导致缉私数据泄露——这事还想瞒多久？”
散落的方案册中飘出某页用红笔标注的 ISS RealSecure 6.0配置：“入侵检测系统部署在核心交换机下游？”
何文强捡起纸页时，指尖被锋利的纸边划破，血珠滴在“每秒 2000次攻击检测”的参数上，“应该串联在防火墙与核心网之间，你们这是拿广欣的数据安全当实验！”
备份方案的争论让会议室空调都显得无力。
信浪提出的 Ibm 3590磁带库方案本无破绽，直到何文强展示出 Emc Symmetrix dmx的白皮书。
他用钢笔尖戳着“远程镜像”字样：“2000年了还在用磁带异地备份？”
他突然扯开西装，露出别在里袋的光纤通道卡，“我们设计的 SAN架构能实现实时同步，Rto控制在 5分钟内——上周香港交易所刚用这套方案躲过硬盘阵列崩溃。”
软件开发方案的交锋在午后达到白热化。
方庆春将一摞代码清单拍在桌上，纸张撞击声震得杯盖叮当响：“信浪用 c++builder 5.0开发 oA模块，mFc框架经过 17个电力项目验证！”
他突然扯开领带，露出衬衫上沾着的焊锡痕迹——那是调试串口通讯时烫的，“比网益用的 Java Applet快 40%，不信现在跑代码对比！”
Jackson立刻反击，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评委：“Visual Studio 6.0的编译器有内存泄漏隐患，去年某市供电局的 mIS系统就是因此每周死机两次。”
他滑动触控板，调出 Java 2 SdK的文档，“我们采用 JSp+Servlet架构，配合 EJb 1.1组件，分布式部署更适合广欣的多分支机构......”
“适合在实验室演示！”
方庆春突然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后退半米。
他从公文包抽出测试报告，某页用红笔圈着“响应时间 3.7秒”：“Java虚拟机在并发 100用户时就会卡顿，广欣客服系统峰值有 500人同时在线......”
“那是因为你们用了 cVS做版本控制！”
何文强的钢笔尖在“项目管理”章节划出折线，“信浪的开发流程简直是灾难——瀑布模型要求需求冻结后才能编码，但电力系统的政策每月都在变！”
他突然扯开西装，露出内袋里的 project 2000甘特图，“我们采用螺旋模型，每两周交付可运行版本，上周刚帮南方电网调整完电费计算模块。”
评委们传阅信浪的网络拓扑图时，Jackson突然按住图纸边缘：“核心层用 cisco 7576没错，但连接粤北水电站的却是 cisco 2621？”
他的激光笔在标注着“100base-t”的线路上停留，“这种路由器的 NpE-200处理器根本跑不动加密隧道，语音客服会延迟 47秒——广欣的 SLA协议可写着延迟超 10秒算违约。”
重新计分的过程中，方庆春把钢笔狠狠摔在桌上，笔帽弹到 jackson脚边。
当 95.5分和 96.8分的结果出来时，jackson突然发现手心全是汗，他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散会时，何文强被一群人围着要联系方式，他从西装内袋掏名片的动作格外从容。
jackson拍他肩膀时，发现这人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大概是刚才拍桌子太用力。
而方庆春走出会议室时，手机又响了，这次他没关，铃声在走廊里回荡，像某种不甘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