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数日之前,魏延率领大军消失在罗霄山脉的第二天。
一骑快马卷着满身尘土,冲破荆南的晨雾,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奔江陵城。
马上的骑士已经力竭,半个身子都伏在马背上,只靠着一股意志催促着坐骑。
江陵城,关羽府邸。
关羽正在校场上擦拭着他的青龙偃月刀,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
阳光照在冰冷的刀刃上,反射出迫人的寒芒。
自江陵失而复得,他每日的功课从未懈怠。
“君侯!急报!”
亲兵快步入内,将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竹筒呈上。
竹筒来自长沙攸县一带,是魏延潜伏的方向。
关羽放下擦刀的软布,接过竹筒,用手指轻轻一捻火漆应声而碎。
他展开里面那张小小的布帛,上面只有寥寥八个字。
“利刃已出,望君之助。”
关羽看着这八个字,那双丹凤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抚着胸前长髯,久久不语。
一旁的关平走了过来。
他看到那张布帛,也看到了父亲脸上凝重的神情。
“父亲,是何事?”
关羽将布帛递给了他。
“是文长,他已经动手了。”
关平看完,沉着地点了点头。
他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便瞬间领会了魏延的意图。
奇袭豫章,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妙棋。
但要让这步棋活过来,就必须有外力牵制。
“他需要我们把陆逊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长江北岸。”
关平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文长正是此意。”
关羽站起身,重新握住了那柄沉重的偃月刀。
“平儿,我们也不能闲着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出校场。
“来人!传我将令,府中所有校尉以上将官,即刻升帐议事!不得有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半个时辰后,江陵的议事大厅内,气氛肃穆。
荆州一系的将领们分列两旁,一个个盔明甲亮,屏息凝神。
他们不知道君侯为何突然召集众人,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厅。
关羽一身戎装,大步走上主位,猛地坐下。
他扫视堂下众将,缓缓开口,声如洪钟。
“诸位,据夏口探子来报,江东陆逊于陆口屯驻重兵,操练不休,对我荆州夏口一线,已构成严重威胁!”
此言一出,堂下众将一片哗然。
“江东鼠辈,当真贼心不死!”
“君侯!末将愿领兵,去会一会那陆逊!”
关羽抬起手,压下了众人的议论。
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长子身上。
“关平!”
关平立刻出列,单膝跪地。
“孩儿在!”
“我命你为将,与前部督赵累,共同率领五千荆州精锐,即刻开赴夏口,加强防线!”
赵累也立刻出列领命。
“末将遵命!”
这项“军事调动”的命令,让一些将领感到了困惑。
区区一个陆逊,何须坦之少将军亲自率领五千精锐前去?
这几乎是江陵机动兵力的一半了。
但关羽的决定,无人敢于质疑。
“平儿,此次行军。”
关羽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务必大张旗鼓,旌旗招展,鼓角齐鸣!我要让长江对岸的陆逊看得清清楚楚,我荆州兵锋之盛!”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调动,而是一场赤裸裸的阳谋。
关平重重叩首。
“孩儿,领命!”
他完全理解父亲的用意。
这五千人,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做给陆逊看的。
他们要做的,就是用最浩大的声势,把陆逊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为深入敌后的魏延,创造出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窗口。
一个时辰后,江陵北门大开。
关平身披铠甲,跨坐马上,与赵累并肩行在队伍的最前端。
他身后,五千荆州精锐汇成一股钢铁洪流,绵延数里。
无数“关”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密集的鼓点震得地皮都在发麻。
整支军队没有丝毫遮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沿着通往夏口的大道,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行军途中,关平更是数次下令就地举行演武。
刀枪碰撞之声,士卒的呐喊之声,隔着数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架势,不像是在增援,倒更像是大战来临前的最后动员。
江夏郡,长江沿岸的某处隐蔽芦苇荡里。
几名伪装成渔夫的江东细作,正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远处那条尘土飞扬的大道。
“快!快去回报都督!”
“关羽增兵夏口!兵力至少五千!领兵的是他儿子关平!”
“看这架势,怕不是要东进!”
几封写着紧急军情的密信,被塞进特制的鱼漂,顺着江水悄然送往对岸。
最紧急的情报,则由信鸽承载,直飞陆口大营。
与此同时,关羽独自一人,登上了江陵的城头。
他看着关平大军远去的方向,又将视线投向城内。
码头上,一艘艘不起眼的商船,正被悄悄装上军粮和器械。
它们将借着夜色,通过水路,转运至荆南。
这是为魏延准备的后路,也是他能提供的,最实际的支援。
江风吹动他花白的胡须。
当初若非魏延,自己早已是孙权和吕蒙的阶下之囚,甚至可能已是冢中枯骨。
荆州,也早已不姓刘。
这份天大的人情,这份再造的恩情,他关羽没齿难忘。
如今,轮到他来为那把深入敌后的尖刀,扫清一切来自侧翼的障碍了。
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眺望东方。
关羽的举动,如同一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巨石。
在数个时辰之后,于长江对岸的陆逊大营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报——!!”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陆逊的中军大帐,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都督!江北急报!关羽大举增兵夏口!”
“看他们的架势,似乎......似乎意图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