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羌王迷当的王帐内。
马超重披战铠的消息,像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了整个草原。
那个名字,是刻在几代羌人骨子里的梦魇。
“大王,我看要不算了吧。”
一名部落首领搓着手,第一个泄了气。
“神威天将军……他……他要是真的回来了,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
迷当大王端着酒碗,手却在轻微发抖。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名身穿曹魏官服的文士,带着一脸倨傲的冷笑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卫,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来人还是那名曹魏派来的心腹,辟邪。
“迷当大王,为何如此愁眉不展啊?”
辟邪环视一周,将所有首领的惊慌尽收眼底。
“莫非是为了一条被圈禁多年的病虎,就吓破了胆?”
迷当大王放下酒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使者说笑了。只是那马超威名犹在,我等不得不防。”
“防?”辟邪嗤笑出声,那笑声尖锐刺耳。“一条连牙都被拔光的老虎,有什么好防的?”
他走到帐篷中央,一脚踹开那个木箱。
金灿灿的马蹄金,混合着各色珠宝滚了一地。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首领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贪婪压过了恐惧。
“这是我家司马侍中,给各位首领的一点心意。”
“司马侍中说了,之前的小打小闹,不过是开胃小菜。”
辟邪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抛出惊天之言。
“只要大王您能集结主力,攻破汉中任意一处关隘,不论大小!”
“事成之后,大魏天子不仅会册封大王为平汉羌王,食邑千户!”
“并且,天子更是破例允许诸位羌族勇士,在攻破的汉中城内自由劫掠三日!”
劫掠三日!
这四个字像一道天雷,在所有羌人首领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汉中的富庶,他们早有耳闻。
丝绸,粮食,女人,财富……
那是他们几代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个老首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颤声问道:“那……那马超……”
“马超?”
辟邪脸上的不屑更浓了。
“魏延为何要请马超出来?恰恰说明他魏延自己已经无人可用!”
“那马超久病缠身,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他不过是魏延推出来吓唬你们的一面旗帜罢了!”
“他若真有本事,何至于在阳平关那个鬼地方,当了这么多年的活死人?”
“司马侍中已经算准了,这正是魏延外强中干的表现!他是在赌!赌你们羌族勇士不敢动手!”
这番话,如同给在场的每一个羌人首领都打了一针强心剂。
这魏人说得有理啊!
如果马超还行,他会等到今天?
如果魏延兵强马壮,何必去请一个过气的将军?
贪婪的火焰,彻底烧掉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什么神威天将军?
在金山银海和数不尽的牛羊女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大王!咱们干了!”
“对,干了!使者说得对!他马超就是只病猫!”
“为了牛羊!为了女人!干他娘的!”
群情激奋,贪欲的嘶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王帐。
迷当大王看着满地的金银,又看了看自己那些红了眼的部下。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酒碗摔在地上。
“好!”
“就依大魏使者所言!”
“传我王令!召集所有部落的勇士!三日之内我要看到三万铁骑!”
“对外号称十万大军,直扑汉中!”
……
与此同时,长安。
大将军府内,司马懿、张合、郭淮等一众雍凉主将,正与大将军曹真围坐一堂。
气氛有些凝重。
“仲达先生,若让羌人如此大规模集结,咱们会不会玩火自焚?”
郭淮率先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些蛮夷野性难驯,一旦势大,恐怕不会听我们号令。”
张合也附和道:“伯济所言极是。若羌人攻破汉中后赖着不走,甚至反噬我关中之地,到时又如何是好?”
唯有司马懿气定神闲地捻着胡须,脸上挂着智珠在握的微笑。
“二位将军多虑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羌人,不过是我大魏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我们用这把刀去砍魏延那块硬骨头。刀会卷刃,骨头也会被砍出裂痕。这对我大魏来说便是一石二鸟。”
“至于这把刀会不会伤到自己……”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一把卷了刃、没了用的钝刀,直接扔掉便是,又何须在意?”
曹真、郭淮和张合闻言皆是心头一寒。
用几万羌人的性命去消耗汉中的实力,去试探魏延的底牌。
甚至在计划中,这些羌人本身就是弃子。
这位司马侍中真是好狠的算计!
“魏延此人桀骜不驯剑走偏锋,他敢启用马超正是行一步险棋。”
司马懿继续分析道。
“他以为能用马超的威名吓退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惜,他算错了一样东西。”
“人性中的贪婪。”
“我就是要逼他,逼他不得不把马超这个‘神’抬上战场。只要马超一战,他久病之躯的真相便会暴露无遗。”
“届时神威天将军的神话破灭,羌人非但不会退,反而会因为被欺骗而更加疯狂。而魏延,则将再也无法翻身!”
“此消彼长之下,我大魏再伺机出兵,汉中将唾手可得矣!”
司马懿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枚棋子,精准地落在棋盘上。
步步为营,杀机毕露。
在座的曹魏诸将,无不感到一阵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和这样的敌人对弈,实在太过可怕。
……
汉中,征北将军府。
天色已晚,陆逊依旧在书房内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
诸葛恪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卷竹简,时不时打个哈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长史!陆长史!边境有加急军情!”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陆逊心中一沉,立刻起身接过那封竹筒。
他抽出里面的布帛,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诸葛恪见状,也凑了过去。
“羌人异动,大小二十余部,号称十万之众,正向我汉中北境杀来!”
短短一行字,却字字千钧!
“十万……”诸葛恪的脸上也失去了平日的从容,他猛地站起,“这些蛮子是疯了吗?!”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门外又一名官吏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长史大人!不好了!城里……城里出事了!”
官吏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城中不知从何处传出谣言,说……说是征北将军在汉中滥杀蛮人,触怒了天神,才引来这次羌人大举入侵,是……是来讨伐将军的天谴!”
“你说什么?!”诸葛恪大怒,一拍桌案,“简直一派胡言!定是那些心怀不满的豪族余孽在背后捣鬼!”
陆逊没有说话。
他快步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汉中防务图。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那道绵长的北境防线。
武都、阴平、阳平关……
一个个冰冷的地名,此刻都像是火炭灼烧着他的指尖。
城外是号称十万,如狼似虎的羌人联军。
城内是人心惶惶,被谣言煽动的百姓和蠢蠢欲动的内鬼。
而他们的主心骨,征北将军魏延,此刻却远在阳平关。
正陪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马超,演着一出谁也看不懂的大戏。
内忧外患,风雨欲来。
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尽数落在了陆逊一个人的肩上。
那名报信的官吏看着陆逊的背影,颤抖着问道:“长史大人……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派人去请将军回援?”
陆逊依旧盯着地图,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