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搬了几个板凳在大门外,他们坐在冬日的阳光里,又开始了下一轮的会谈。
金兰和大牛最后敲定,让大牛代收他们那边的地瓜干,金兰把利润给大牛透了底,“大牛哥,我也不瞒你,总利润不多,才三分钱。一分用来杂七麻八的花销,还剩二分钱咱们平分,你看可以吗?”
“可以,我闲着也是闲着。”
价格就摆在那里了,收的时候给折点儿秤,应该能多赚点儿。
“还有,质量要求很高,潮气不要大,要一折就能啪啪断。要个大很白不烂的,还要泥污不多的,你能做到吗?”
“这个简单。我收了两年的药材,早就成老油子头啦!哈哈哈哈!”
魏家俊和金兰也笑。
魏家俊忙完了,也坐过来,“金兰,我决定了,跟着你到过年再回家,能帮一点是一点。”
“好。只要你爸妈不反对就好。”
“他们能有什么反对的,他们巴不得我天天不在身边呢,他们看见我就皱眉头,我听见他们说话也心烦。正好,寒假期间,不磨他们眼睛。”
“你要是说好在这边干了,装车扛大包的时候,算你一个。”
“你看我这小身板……”魏家俊有些为难。
“哈哈,百无一用是书生,金兰,扛大包的时候,给我说,我能干!”大牛接话。
“算啦,你们一个是收购山货的老板,一个是大名鼎鼎的主治医生,俺可不敢劳动大驾。俺是给你们开玩笑的。”金兰调皮地眨巴着眼睛。
送走大牛,天已经黑了。
桂芬吆喝着大家去吃饭。
魏家俊看到自己挂在车后座挑来的四色礼还在箢子里,就都拿出来放进饭橱里去。
桂芬道:“那是回礼,您哥,我们不能都留下。”
“婶儿,就当我这几天交的伙食费了。那块肉,尽快吃了它,今年冬天是个暖冬,别搁臭了。”
桂芬只好收拾起来,先挂在外面的晾衣绳上。
魏家俊还没吃完饭,就看到玉兰一伙小姐妹往外跑。
魏家俊用疑惑的眼神去看金兰,金兰解释,“都是电视给闹的。一到黑天,都不愿意写作业了,唉!也不知道这电和电视机的出现,是好事还是坏事。”
“吃完饭,咱们也去看!”魏家俊顿时来了精气神。
吃完饭,桂芬道:“你们去看电视吧,我收拾就行了。”
小七走过来,抱住魏家俊的腿,“哥,我也去!”
小七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萌化了魏家俊的心。
“好,”魏家俊弯下腰来,“我这就带着我们的小七去看电视。”
“别抱她,老沉了,领着就行。”金兰道。
“不沉,我们家小七还得多吃饭!”
魏家俊的目光扫到有才脸上时,有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看他们,满眼都是渴求。
魏家俊又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把他也抱起来,“有才,我们去看电视喽!”
金兰只好接过来小七抱着。
小七挣扎着,“我让哥抱,我让哥哥抱!”
金兰打一下她的小屁股,“你再讹人,我就把你扔在家里不管了!”
“哼!我知道地方,我自己去!”
小七是一九七九年十月初二生人,到今年一九八二年的腊月,已经整整三周岁了,什么话都会说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到不?”
金兰索性把小七放下来,小七就顺着大路走去。
有才见小七在前面走了,也挣脱魏家俊的怀抱,跑了出去。
金兰和魏家俊乐得空着手走,在后面时不时地喊着:“你们慢点儿!”
大队院门口,已经人满为患。也不知道那几个小姐妹挤到了哪里。
这些看电视的人,都是四外村上的,最远的村子离这里大约十几里路。也就是说,乡驻地的居民都有来看新鲜的。
金兰和魏家俊个子高,在后面踮起脚尖也能看到。只是21寸的大彩电在后面很远的地方看,屏幕太小了,隐约能看到人在晃动,却看不清人的面部表情。
金兰发现,电视机下面有个木头架子底座,很显然是刚用松木做的。这样可以随时抬进抬出。
电视里正在上演武松打虎。
武松的形象深入人心,高高大大,举起的拳头比正常人都大,这正和金兰想象的形象一个样儿。看起来,导演的眼光是毒辣的。
小七和有才看不到电视,在金兰和魏家俊脚下哼哼唧唧,“姐姐,哥哥,我们也要看电视!我们看不到!”
有才也说:“我也看,我也要看!”
有才之前都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没想到现在三个字四个字有序组合了。金兰很是惊奇,便蹲下来问有才,“你想看电视吗?那就说句武松打虎我听,我就抱着你看!”
“武松打虎,武松打虎!”小七叫。
“武松打虎,武松打虎!”有才跟着学。
金兰笑着,从小七背后抓着她的两只胳膊,手臂一翻转,把小七扔到了自己的背上。
魏家俊有样学样,也抓着有才的胳膊,把他扔到他的脖子上骑着。
俩孩子咯咯笑着,两个年轻人靠的很近。
魏家俊忽然说:“金兰,你说有没有可能,你继承了你母亲生双胞胎的体质,一次生两个呢?”
“想什么呢!我一个也不生。”
“你说一次生俩,是按一胎呢,还是按二胎罚钱?”
金兰倒真是想起来了,她们村有户人家,头胎生了一个,第二胎生了俩,俩孩子一个按二胎罚了二百,一个按三胎罚了四百。
“你再这么破坏兴致,咱们就回去吧,别看了。”
“别,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得看一会儿。”
“这背上背着个大肉蛋,还叫放松?我看咱们自己买一台电视机算啦。这样又累又浪费时间,还真是看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个带领大家致富的大队副书记,私自买个电视机回来,人家会不会说你是贪污的呀?”
“嘁,就这穷庄,人口又多,就连空气都贪污不了。”
“我悄悄问一句,你手里现在到底还有多少钱啊?”
“你想干什么?”金兰警惕的看他。
“哥哥姐姐别说话,我们都听不清电视里的声音啦!”小七大声说。
众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金兰闹了个大红脸,便不再说话。
魏家俊肚子里憋着话,也不好意思再说出来。
金兰的嘴巴突然靠过来,魏家俊赶紧低下头。金兰热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痒痒的。
“这么给你说吧,现在让我报万元户的话,我也够格。”金兰私语。
“那你为啥不报?你不是说当了万元户,上面有奖励的吗?”
“我不想要那些奖励,也不想出风头了,我担心树大招风。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枪打出头鸟。”
金兰从和魏家俊的爷爷一次次谈话中了解到爷爷那个时候的窘境,她不想成为富豪,不想成为资产阶级,不想成为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她要隐身在贫穷的外衣下,当缩头穷人。
好不容易熬到电视里出现了广告,金兰好说歹说,才把俩姐弟哄回家,前提是,一个人要五块大白兔奶糖。
当然,这个条件是小七给讲的,她口齿伶俐,思路清晰,金兰有时候还真耍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