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终于出人了,很清晰的彩色,甚至,比肉眼看到的颜色还要鲜艳。
电视机摆在吃饭的桌子上,金兰只好去奶奶家借桌子。
桂芬照例把山上捡的蘑菇、黑木耳泡发了,用肉炒了待客。自从她知道这个吊儿郎当的孩子是林县长的儿子后,说话都是毕恭毕敬的。
武德江却不管那些,依旧大大咧咧的。
他经常看彩色电视,没有瘾头去看那些新闻啥的,就对魏家俊说:“我带了照相机,你陪着我各处转转,我好拍几张农村的照片投市里的报纸。”
魏家俊知道武德江高中毕业后,考的是广播电视学校。毕了业被分配到县里的广播站。
但这小子不安业,不好好做广播,只想着摄影。站里领导怕得罪林县长,只好把他当闲人养着。
只要他能按时按点上下班,不给他们添麻烦,那就是烧高香了。
“我领着你在这个村子里转一圈吧。”
魏家俊领着武德江出了门,用手指点着后山上那个很小的石屋说:“金兰的小妹妹小七曾被送到那里养着过。是一对没有孩子的残疾夫妻收养的。男人为了救小七,舍弃犯病的妻子,小七得救了,妻子滚下山崖摔死了。”
“啊?这么悲戚的故事啊?走,咱们上去拍几张照片去!”
魏家俊就和武德江爬上山,走到小石屋前。
武德江推开门看看,里面很破败,一个老头儿正在里面吃午饭。
姚贵见有人来了,惶惑地站起来,“家俊,你们怎么来了?”
“叔,这是林县长的儿子武德江,是我同学。他想下来访问农民疾苦的,您吃您的,我们拍几张照片就走。”
姚贵从砖厂回来后,本来想先去金兰家的,但看到大门口有停的小轿车,又有很多人在他们家进进出出。他不便露面,就直接上了山。
上后面山泉里提了水,烧开了,把带回来的烧饼掰碎了泡上,就是一顿美食。
即使人家家里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狗窝住着舒服。
武德江看看都能淌油的粗布被褥铺在草铺上,又看看正在吃着简单饭食的姚贵,有些心酸。
他给姚贵拍了很多照片,又出来站在最高处,给山下的农村拍了很多照片。
照片里有红色在点点闪现,那是先富起来的人家盖的瓦房,其中,就包括金兰家。
这时候,武德江有自己的工资了,可以挥霍一下胶卷了。
关键是,妈妈一直用不好听的话刺激他,说他铺张浪费,说他就是一个不吃人粮食的纨绔子弟。
这次,他要把照片洗出来,让妈妈好好看看,她辖制下的乡村里,还有这么穷的人。
这就是儿子给当妈的最好的反击。
俩人下山后,魏家俊又领着武德江去了金兰的养兔场。
武德江从没看到过这么多长毛兔,而且还住在三层高的水泥窝里,很新奇,也拍了很多照片。
金兰爷爷奶奶笑着,看他拍。
看着穿的很干净,满脸福相的两位老人,武德江感慨了好一阵。
还真是养了好孩子,老人也跟着沾光啊!
“想去我新房看看吗?在邻村。”魏家俊眼里放光,很想在同龄人跟前显摆一下,“那可都是我和金兰挣的钱,自己盖的。”
“你牛逼。但是,大哥,我饿了啊,咋办?”
“那就去吃饭,吃完了再去看!”
金兰在正堂屋里摆上了从爷爷家里借的桌子,把一碟一碟农家饭菜摆上桌,还炒了鸡蛋,炒了腌制的腊肉。零零总总上了一桌子菜,最后还烧了一锅鸡蛋汤,吃的烙油饼。
武德江吃的很满意。在未吃饭前,也拍了整桌子的菜。
最后,还给金兰家拍了张全家福。金兰把爷爷奶奶也叫来了,魏家俊也上去了,全家福里,只是缺了银兰。
农村的新生活,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武德江把照片洗出来,看着这些照片时,激动地心里发抖。
他想想自己整天醉生梦死的生活,很为自己唾弃了一把。
但是,这个死孩子,在和林县长又一次抬杠中,把姚贵的照片摆出来,作为攻击妈妈政绩的利器来攻击。
“你以为我是纨绔,不干正事,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这个老人,至今在山上的小石屋里蜷缩着,也没烧炉子,瑟缩在里面正在吃泡饭!你们天天吃着国家的,拿着国家的高额工资却不办人事,你们和我有什么区别?还有脸说我?”
林县长愣了半秒,拿着笤帚就去抽武德江,“你这死孩子,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还有个老幼尊卑的样子吗?”
林县长很为自己的独生儿子犯愁,她和爱人的仕途都很顺畅,就是生了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天天给他们上眼药,难受又膈应。
关键是,还扔不了。
“哎呦!”武德江捂着自己的大腿喊,“你别打!你说不过我就打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和我辩论一番!”
“好,我这就跟你去看看那个老人。要是他真过得这么辛苦,我就接他来咱家过年!衣服啥的,里外我都给他换成新的!”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今年是小年,没有腊月三十。
武德江为了能让妈妈闭嘴,就激道:“有本事你这就跟我去!”
林县长今天放假了,也想和儿子辩证一下,就拾掇了一些过年的东西,烧鸡和罐头啥的,坐上自家的私家车,和他一路奔驰到了涑源村。
虽然是腊月二十九,但也算年三十,大街上都是玩的人。老爷们蹲在村供销社门前的墙跟前打牌、下围棋、下象棋、安六。小孩子们在放花炮,时不时这里响一下,那里响一下,孩子们欢乐的笑声响彻大街小巷。
每家的大门上,都贴了挂门钱儿,贴了红色门对子。林县长走下车来,看哪里都觉得很喜庆。
她的辖下,要的就是安乐祥和。
每家家里响起大人和孩子们的笑声,空气里飘着酥菜和炒菜的酱香气。
林县长在金兰大门口下了车,武德江也下来了。
“走,爬后山,去看那个老人。”
“我想先看看村里的人再爬山。”林县长还陶醉在今天的喜庆里,不想走出来。
今天她是来走亲戚的,是和金兰好好聊聊的,她不想讲政绩,不想看贫苦人的苦瓜脸。
“不行,咱们说好了的,要是你下辖有贫穷的,你就不能管着我的爱好!”
“我,我这就陪着你爬山。”
难得儿子和自己去做同一件事情,尽管她预料到了结尾,但为了能和还在叛逆期的儿子在一起说说话,那也就心满意足了。
娘俩一路往山上爬去,爬到半山腰不好上时,武德江还贴心地扶着她走,这就让她很满足了。
她希望这样的母慈子孝,多维持一些时间。
这孩子,心眼不坏,还挂牵着贫苦人家。林县长想。她现在是不是要老怀甚慰了呢?
金兰听到有汽车声,出来一看,就看到武德江和林县长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