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森林的边界,仿佛真有一道无形的水波幕布,将两个世界截然分开。
就在沈檀一步跨入的瞬间,身后尘世的所有喧嚣与纷扰,如同潮水般霎时退去。
一股清新得带着甘甜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竟有种洗涤灵台、净化神魂的奇异效果。
放眼望去,皆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不知已静静生长了多少万年,虬龙般的枝干与繁茂的枝叶将天空切割成碎片,唯有几缕柔和如纱的光柱,顽强地透过叶隙洒落!
在铺满了柔软如毯的苔藓和那些散发着幽幽蓝光、粉光的奇异菌类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梦幻迷离的光影。
万籁俱静,却并非令人不安的死寂。远处传来空灵婉转、若有若无的鸟鸣,近处是溪流潺潺不息的低语,更有微风拂过无边林海带来的沙沙轻响,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浑然天成,谱写成一首深沉而宁静的自然序曲。
此地的灵气不仅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与包容,与魔域灵气的暴戾恣睢、兽族地界的荒莽狂野截然不同,它像母亲的手,轻轻抚平来者心头的焦躁与波澜。
然而,置身于这般仙境之中,沈檀那如画黛眉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这片祥和宁静的表象之下,她以独有的敏锐灵觉,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种极细微、却无处不在的排斥之力。
仿佛整个森林古老而庞大的自然法则,此刻都在无声地运转,冰冷地审视着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异类”。
她身上纯正的人族气息,以及体内那日益蓬勃、甚至开始隐隐引动周围天地灵机的“绝色”大道本源,在此地过于纯净和排外的自然法则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像在一幅完美和谐、意境深远的水墨山水画中,被人硬生生滴入了一滴过于浓艳、格格不入的朱砂。
“倒是……比预想之中,还要排外几分。”她心中暗忖,一抹警惕悄然升起,但绝美的容颜上却不露丝毫异样,依旧保持着风姿绰约的从容,缓步前行。
前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光影一阵奇异的流转,如同水面被拨动,数道窈窕纤秀的身影,仿佛自林木光晕中凝结而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路径前方。
为首之人,身着一袭用月华灵丝织就的长裙,裙摆之上,点点星屑点缀,随着她的步履微移,流淌着柔和而璀璨的光彩。
她容颜清丽绝伦,不似凡尘俗物,气质空灵澄澈,宛如夜间升起于山峦之上的皎皎明月,又似穿梭于林间的徐徐清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标志性的尖长耳朵,以及周身自然萦绕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浓郁生命气息。
此人,正是曾在魔域血月深渊之中,与沈檀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灵族使者——月瑶。
只是,此刻的月瑶,与深渊下那个杀伐果决、冷静犀利的战斗伙伴判若两人。
她头戴一顶由鲜活藤蔓与细小灵花编织而成的精致花冠,手持一根碧绿剔透、犹如顶级翡翠雕琢而成的树枝权杖,仪态端庄雍容,神色肃穆沉静,周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尊贵气息。
在她身后,跟随着两队气息纯净、容貌皆姣好出众的灵族少女,她们手持精美的藤编花篮,篮中盛放着散发着莹莹光辉的灵果与花瓣,显然是最隆重的迎宾仪仗。
“沈道友,别来无恙。”月瑶轻启樱唇,声音清越悦耳,如同玉石交击,却带着一种符合身份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正在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灵族迎宾的正式礼仪!
“奉我族女皇陛下之命,特在此恭迎人族贵客,沈檀道友,莅临星陨森林。”
沈檀心领神会,唇角勾起一抹浅淡而优雅的弧度,敛衽回礼,姿态风度完美得无可挑剔:“有劳月瑶公主殿下亲迎,沈檀荣幸之至。”
月瑶微微颔首,目光在沈檀那张愈发惊心动魄的容颜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最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掠过。
即便以灵族向来更重灵韵与本质、而非单纯皮相的审美来看,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族女子的绝代风姿,早已超脱了世俗“美丽”的范畴,更近乎于一种天地“大道”的具象化显现,竟隐隐与这星陨森林最本源、最崇高的自然法则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这奇异的现象,让她心中那份因先知严厉警告而生的忧虑与忌惮,不由得更深了一分。
她侧身,优雅地让开前路,手中那根碧玉权杖轻轻点向铺满苔藓的地面,荡开一圈柔和的绿色光晕:
“万灵祭典举行在即,森林的祝福洒遍每个角落。各方族群的使者已陆续抵达。沈道友,请随我来,已为道友备下了幽静的休憩之所。”
迎宾队伍再次前行,灵族少女们纤纤玉手轻扬,篮中那些蕴含着精纯生命能量的花瓣纷纷扬扬洒出,化作无数细碎的荧光星点,欢快地融入四周的空气里,使得沿途的生机愈发盎然。
一些周身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灵蝶、还有模样小巧可爱、由纯粹木灵之气构成的精怪,也忍不住好奇地从枝叶间、菌盖上探出头来,偷偷打量着这位气息独特而强大的人族客人。
月瑶与沈檀并肩而行,借着介绍星陨森林独特景致与传说的间隙,将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二人听闻:
“血月深渊一别,不过数月,道友风采更胜往昔,修为精进之速,实在令人惊叹。”
她话语微顿,语气透出几分凝重,“只是……恕我直言,我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祥和一片。尤其是……先知大人对道友的到来,颇有微词,态度……颇为坚决。”
沈檀目光微微一闪,同样以传音入密之术回应,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多谢公主殿下坦言相告。芳菲此行,目的单纯,只为观礼,并为续写与公主并肩作战的情谊而来,并无意卷入任何纷争。”
她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了然,“然,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我亦懂得。”
月瑶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友明白就好。前方便是我族核心之地——精灵之城,生命圣树便屹立于城心。望道友……此行一切小心。”
她话语中那未尽之意,那深藏的担忧与警示,沈檀已然心领神会。
两人不再多言,在一派仙气缭绕、宁静祥和的景象中,跟随着仪仗,向着那座被无数参天古木与梦幻迷离的灵光晕彩所环绕的灵族主城行去。
只是,这令人心醉的宁静表象之下,谁都明白,无形的暗流已然开始悄然涌动。
沈檀微微抬眸,清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灵秀枝叶与氤氲光雾,遥遥落在了远方那株若隐若现、散发着浩瀚生命气息的巨树轮廓之上,心中一道念头无声滑过:
“生命圣树……感应越发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