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药都没有,什么药都没有了。”
护士站里,鲍春雷握住佘凌的手。
旁边狄令艳道:“连感冒灵、甘草片都是宝贵的。外面怎么样?”
佘凌道:“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全天都戴口罩,倘若不是怕缺氧,真想连夜里都戴着睡觉。”
龙柏真说:“就差找来氧气瓶吸上。”
大家哈哈地笑,颜水晶说:“吸氧过度也不好。阿姨不要太紧张,尽量戴口罩、勤洗手,一定程度可以预防的,据监测,目前陆续发生的,只是普通感冒。”
龙柏真点点头:“这样还能安心些。”
小吴跑过来:“颜医生,黄主任找你。”
颜水晶答应一声:“就来。阿姨,凌姐,我先走了。”
龙柏真说:“大家都忙,我们也走吧,下次再聊。”
鲍春雷道:“有机会出去看你们。”
也真没时间闲聊,盼盼病倒了,人手便少了一个,护士们忙得团团转,这种时候,真盼望凌姐能够留下来,她的一双慢手,毕竟能缓解紧张。
龙柏真与佘凌手挽着手往外走,听鲍春雷这样说,佘凌才晓得:“难怪不见盼盼,还以为是大夜班,原来她也感冒,吃些什么药?”
鲍春雷道:“多喝热水。”
佘凌皱眉:“早知道……”
狄令艳说:“她自己也不想吃药,担心耐药性,今后药品越来越少。”
佘凌笑道:“和我当年一样。”
自从到外面读书,生病不吃药,每次支气管炎发作,硬顶半个月,剧烈咳嗽十几天,咳到要呕吐,终于慢慢好转,就这样二十几年,所以去年冬天,一次小感冒,吃了两片白加黑,便不再难受。
“你们快回去。”
“送一送凌姐。”
前方是产科。
佘凌忽然转头,几米外一个人穿着病号服,半长的头发,明显发胖,嘉琦。
嘉琦也直勾勾瞪着她,后边朱素兰还高声说着:“从小到大身体好,差不多没生过病,生孩子也快,进了产房就顺出来,昨天半夜顺产,今天上午已经开始活动,现在再走一走,医生说,如果体力足够,就适当运动,恢复得快些。啊,这不是……”
扶在嘉琦右边的一个人飞快地说:“阿姨,佘凌,好久不见了。”
“雅荣,你也在这里。家里人都好吗?”
飞快戴起口罩。
雅荣笑道:“都还好。”
左边的女子笑嘻嘻:“这边每天消毒,况且是外科,应该不担心细菌病毒。”
佘凌摇头:“还是小心些好,王骁这两天感冒,我可不想像他一样。”
嘉琦腮帮鼓了鼓,大瞪着两只眼睛,紧盯在她脸上。
朱素兰大步绕到前面:“他现在怎么样?”
“不晓得,反正今天早上,我们出来的时候,还不见他起床呢,王疆在帐篷里叫着要吃饭。”
“你们倒是帮他一下。”
佘凌笑道:“等回去看一看。”
挽着母亲,便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嘉琦的声音:“可惜我现在不能出去。”
朱素兰道:“你现在哪里能够出医院?更不要说离开基地,产妇身体还是容易受感染,等有空我去瞧瞧他。”
冠英笑着说:“阿姨,不必着急,嘉琦现在正需要你,回头我同团长说,他们两个好兄弟。”
嘉琦望了望她,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是很在意?
看看左右两边,基地内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冠英倒是罢了,本没想到能再见雅荣,难怪那一次问她:“怎样找到这里?”
笑呵呵不肯说。
真让人堵心,都与佘凌有瓜葛,俨然便是往事重现,在c3m区,自己与两个人最为亲近,曹药师和蒋缇,却一前一后都向佘凌靠近,先前自己痛恨佘凌,她们还劝劝,后面干脆不说话。
遇见这样败兴事,嘉琦便也没了心情,匆匆转回病房。
雅荣生产线工作忙,不好多请假,很快便走了。
冠英则嘻嘻笑着说:“你要休息了吧?”
嘉琦一摇头:“歇了一个上午,哪里有那么多觉要睡?倘若没有事情赶着做,我们就聊聊天,刚住进医院第二天,就感觉闷了。”
冠英哈哈地笑:“你的性格,本来不适合待在这里。”
婴儿本来在旁边小床上睡着,忽然醒了,哭起来,冠英伸手去抱,朱素兰道:“我来。你年轻,没经验,哎呀,要换尿布,她老汉,把尿布拿来。”
冠英望着陈老汉拿来一条棉布:“怎么没有尿不湿?”
嘉琦道:“卫生巾都紧张,怎么会有尿不湿?比起月经布,毕竟好洗。”
冠英微微翻个白眼:“呼!”
嘉琦笑道:“虽然不像从前那样方便,但宝宝还是很可爱,我一直喜欢小孩,亲戚朋友家的小孩,都喜欢同我玩。你呢?”
冠英歪歪头:“无所谓。”
嘉琦在床上,向前探了探身体:“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们结婚这么久,怎么一直没有小孩?”
冠英耸耸肩膀:“大概是天意。”
嘉琦笑一笑:“冠英,你不要怪我太多事,我是真的关心你,今天才要同你说,孩子,还是要想办法赶快生一个。我虽然本来喜欢小孩,但也是因为有了宝宝,位置才巩固,邱团长是个好人,我也感激他,但他看起来,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冠英沉默片刻:“再说吧,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嘉琦眼皮一跳:“怎么?你知道些什么?”
莫非除了核实验室,还有其她惹祸的秘密?
冠英笑道:“哪里有那么多机密?只不过世事难料。”
嘉琦呼出一口气,笑着说:“你读的书多,想的事情也多。但人生在世,哪能总考虑那些意外?我现在的想法是,眼前好,就是最好的。”
半个钟头之后,冠英离开。
嘉琦俯下身,看着婴儿床上的女儿:“我的乖宝宝。”
抬起头:“没想到今天又遇见她。”
朱素兰“哎呦”一声:“那么多护士围着她,一呼百应,好像主任巡房。”
陈老汉连连摆手:“你小声些,不要吵到孩子。”
嘉琦撇了撇嘴:“再一呼百应,又能怎样?”
应该已经不能生小孩。
哪怕还有这样的能力,也要考虑风险,就要五十岁了呢。
生育是女人的武器。
虽然不能理解冠英,以为她是在浪费时间,但冠英毕竟还保有武器,只是不用,不是不能用。
至于佘凌,真的错过好时光,不要再想了,解除了武装。
当年离开瑞达,满肚子是气:“个个都嫌你太老,又觉得我不够老,反倒她能捡便宜。今天面试一家,又问我是不是马上生小孩?”
母亲说:“不要去了。刚才祝阿姨来,问你能不能去餐馆帮忙?给记个账。”
一报还一报。
佘凌与母亲回到营区,已经下午两点多,坐下来打开阅读器,正要看小说,忽然想起:“啊呀,应该去看一看王骁,他起来了没?”
竹丹飞快地说:“王叔叔一直不见人,王疆到我们这里来找热水。”
“那么必须要去探望。”
站起身来便走。
龙柏真在后面嚷:“戴口罩。”
“已经戴了。”
N95的口罩,单气阀,硬硬地凸起,扣在脸上,好像中世纪头盔的面罩。
“再戴一层。”
蒋缇噗嗤一笑:“阿姨好小心的。”
龙柏真道:“非常时期,要格外注意,基地里也没有感冒药,更何况还是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戴两层,终究好些。要我说,你就站在外边,问一问便好了,不要进到帐篷里面去,倘若你也病了,传染给我,就算能找到药,那种痛苦也受不了,新冠那一回,可有了教训,嗓子里像刀割一样疼。”
佘凌笑一笑,钻进帐篷,找出一个塑料包,蓝色无纺布,医用外科灭菌口罩,薄薄一层,正好戴在里面。
走出帐篷,佘凌将外层口罩向下拉了拉,露出里面蓝色的一线:“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龙柏真看了她一眼:“巴不得能戴八层。”
蒋缇问:“能透气吗?”
佘凌用力吸一口气:“有点闷。里面那一层太软,全贴在脸上。”
蒋缇笑着说:“快一点回来,摘掉一层会好些。”
十几步走到那一顶褐色的帐篷前,扯起调子叫:“王骁,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王骁,王骁!”
怎么没有人回答?不会是休克了吧?
又等了几秒钟,里面终于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是凌姐吗?我烧得有点晕,曹药师给我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八。”
佘凌睁大眼睛,三十九度八,那是高热。
“你吃药了没?”
话一出口,佘凌恨不得咬掉舌头,自己为何如此多情?
“不需要,感冒而已,新冠我也没吃药,顶一阵就好。”
佘凌笑道:“我那一次也阳了,好在赶在尾声,病毒不很厉害,没吃药,挺过来。不过如今不同以往,如果感觉受不住,就……捎信给邱团长,找一点药。”
“知道了。”
又站立两分钟,里面再无声息,佘凌甩着手,回到充电站。
龙柏真见面便问:“他怎么样?”
“高烧快四十度,不过听声音还有力气,精神头儿还好呢。”
“那就好。他那样的体格,山一样,这点小病,应该没事。”
蒋缇笑道:“可也难讲,之前听他说,这两年多,身体发虚。”
一天时间转眼便过,深夜里,佘凌坐在毛毯上,阅读器上一张张图片滑过,五彩斑斓:“没想到我也有三颗牙要补,书上说,要注意补钙。”
龙柏真“嗯”了一声:“到绝经后,就更缺钙。我当年在这个时候,牙龈总流血,牙缝也变大,缺雌激素,钙也流失得快。”
“这么一说,早饭更加重要。明天早餐吃什么?年糕汤?参鸡汤?”
龙柏真翻了一下眼皮:“你这一阵在看什么书?”
佘凌笑道:“《贫民区的财阀大小姐》,背景在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