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黄金咖喱
“凌姐,多谢你,帮我争取到这个机会。多少工钱都在其次,要紧的是到外面透透气。”
穆清泉紧紧抓住佘凌的手。
佘凌笑道:“也是你自己有实力,教授才肯答应试一试。刚才进来时,问过办事处,证件已经开出,你赶快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去,时间很紧,教授等着量尺。”
转到这边,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一件件向外拿着东西:“蒋缇,你再等一下,倘若教授哪个朋友要请司机,我便推荐你去。阳明山的人,总归要用汽车。”
蒋缇笑一笑:“那些人只怕还算不得教授的朋友。”
佘凌笑道:“无论如何,身份毕竟不同,座上的贵宾。唉,这样一想,倘若有安保的空缺,剑玉你也可以去,那样的地方,待遇肯定不错。”
起码不会低于战前的国安局。
何剑玉抽了抽嘴角。
“不过,为什么劲飞的会所,你不肯去?他说还有岗位的。唉,当时我反应慢了,应该托劲飞留意一下工作,蒋缇和清泉,技术都很有用。不过他应该能想到的吧?”
何剑玉脸色一变:“最好不要。”
佘凌愣了一下:“怎么?”
脑子飞快转了两圈:“不会吧!”
何剑玉放松面部:“劲飞现在怎么样?”
“他说挺好的,才看到了禇兴沛。昨天晚上查了书,才知道禇博士和他的朋友,喝的咖啡有多贵。”
《清晨一杯咖啡》,“去阿里山,必然要品尝玛翡咖啡,名字就体现出身份尊贵,玛瑙与翡翠。”
何剑玉笑了笑:“阿姨想喝吗?”
“不是很有兴趣,想来和菊苣根差不多,还是大麦茶更适合我。”
转头望着龙柏真:“妈,今天我回来,明天就不再来。”
龙柏真点点头:“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总是跑来跑去。”
佘凌取出几张钞票,咯咯地乐:“这一次很不错,报销差旅费,免费探亲。”
龙柏真接过来:“关键时候还真有用,倘若没有这些,上一次你没能回来……”
差一点断炊。
虽然日常节俭,毕竟这么多人要吃饭,食物结余不多,好在存了有钱,后面两天到营地边买烫生菜。
穆清泉掀开帘子:“我随时可以走。”
佘凌站起身:“那么便现在就走。怎么,还有什么事?”
穆清泉蹙起眉头:“我想带林希一起去,不知教授会不会不高兴?”
佘凌想一下:“该不会的吧?教授人很好的。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担心?况且不会待很久。倘若实在不方便,我带她去图书室,莫小姐很愿意给人帮忙。”
何剑玉在一旁道:“她个子这样矮,大约可以免票。”
竹丹两眼望着林希:“凌姨……”
蒋缇道:“凌姨晚上不回来,穆阿姨一个人,不好带你们两个孩子,捷运挤得肠子都扁了。”
何剑玉看看竹丹:“或许有一天,可以畅游台北。”
佘凌脑中一阵闹铃声:我怎么觉得不太妙?
一个多钟头后,将近十一点钟,佘凌踏进客厅:“教授,穆老师来了,还带了小朋友。”
黄秀珠从沙发上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扫了几眼:“雅仁,和妹妹一起玩。穆小姐,有件事请你帮忙,要出席一个茶会,预计当天还有晚宴,所以衣服要正式一点,有什么款式好推荐?”
穆清泉:“旗袍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台北战前的时尚,我还能记得,路上翻了几本新版杂志,等下画个样子给教授看,要如何设计修改。”
黄秀珠笑道:“这几年也没有怎样变,政府号召‘砥砺坚韧’,大家都不很留意时装。”
佘凌送上茶来。
黄秀珠立刻指向沙发:“穆小姐,请坐,喝茶。佘小姐,穆小姐同小朋友在这里吃午饭。”
佘凌笑道:“我现在去安排。”
黄秀珠:“你看一下衣料。”
穆清泉伸出手轻轻抚摸:“真丝天鹅绒,从前一千多块一桶。”
黄秀珠点头:“是的,你看该怎样用?”
穆清泉手握铅笔,俯身在面前茶几宽大的玻璃板上方,流畅地画着,白纸上出现一道道线条,几分钟后,变成一幅草图,虽然简单,但大体细节具备。
“您的料子是墨绿色,这样的衣料,剪裁不必太繁复,用一个钻石领花,再戴一条珍珠项链,就很大方得体。”
黄秀珠望着白色的纸面:“看起来不错,但不知穿在我身上,会是什么效果。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从前有过这样的经验,店里看到一件衣服,很是心动,试穿了站在镜子前,便发觉不太合适,与想象中的样子差许多。佘小姐知道的,我这件衣料很贵。”
哪怕在旧货市场,也要五六千块。
穆清泉微微一笑:“您这样的考虑是很有道理的。好在凌姐的阅读器,里面有一个软件,可以生成服装图样,搭配人的身形面貌,展示出效果,真实度大约有八成到九成。”
黄秀珠笑起来:“这样便好。佘小姐……”
“来了!”佘凌擦着手跑出来。
黄秀珠看着她两只湿淋淋的手:“下午借用一下你的阅读器。”
“尽管放心,我们试过,很逼真的。”
穆清泉:“我再画几个样子给您看。”
正午十二点,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炒菜声。
三分钟后,一盘空心菜端上餐桌。
佘凌高叫一声:“教授,可以吃饭了。”
黄秀珠望一眼桌面:只这一盘菜吗?虽知道你忠心耿耿,但也不必如此节省。
转眼便见佘凌端出一口锅,整只不锈钢炖锅都放上桌面:“林希、雅仁,快来,有你们很喜欢的咖喱。”
雅仁在阳台慢慢转回头:“你从前做的咖喱,都没有味道。”
佘凌笑道:“这次不一样,买到了很好的咖喱粉。”
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雅仁拉住林希的手:“快来!”
佘凌再次进入厨房,端出五碗米饭,跑到次卧门前敲了两下:“太太,用午饭。”
两分钟后,门打开来,温乐怡慢慢走出来,向着穆清泉点了点头:“有客到。我赶论文,竟然没留意。”
穆清泉笑道:“早就知道太太是才女,正在写的是什么文章?”
“日据时代的台湾,我专门研究这段历史。”
探头向炖锅里一望:“这种东西要说还是从日本传来。这咖喱粉,佘小姐买来吗?我不记得带回过这种。”
佘凌给黄秀珠的米饭上,浇了满满一勺咖喱:“今天早上碰巧,买到了便宜的咖喱。”
黄秀珠看看她:“今天家里人不多,你也过来坐。”
佘凌笑道:“我在里面就好。”
“一起陪陪客人。”
佘凌转头望向穆清泉,穆清泉也正看着自己。
佘凌一乐:“这就来。”
旋风般在里面打了个转,端出一只碗,带尖的土豆胡萝卜,仿佛一座小山峰。
将咖喱与米饭混合,穆清泉舀了一勺,送进口中,囫囵咽下:“能得到阳明山的邀请,可见教授的水平。那天预备讲哪一位诗人呢?”
黄秀珠一笑:“唐代的诗人灿烂如星,王维、李白、白居易、杜甫,都是永恒的光芒。不过,我对鱼玄机的感觉是特别的。”
穆清泉睁大眼睛看向她:“特别在了哪里?”
“她有一首诗,‘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穆清泉眼神有一点恍惚:“这诗是什么意思?”
黄秀珠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佘凌。
佘凌:确实听过,不过此时该怎样接话?
眼神向桌面上一洒,望见杯子里的茶。
“美国南北内战越来越激烈,女主开了一家咖啡馆,一个男客人说要参军,抵抗北方对南方的入侵,女主说,‘我可不记得自己投过票脱离联邦,再说,他们也没问过你的意见’。”
“哈哈哈!”
温乐怡“叮”地一下丢下勺子,纵声大笑,黄秀珠也笑起来。
穆清泉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移来移去。
两分钟后,温乐怡收住笑声:“美国女性一九二零年取得投票权,南北战争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这一位妇女参政论者,提前了五十年。”
穆清泉笑着:“原来是这样。”
午餐之后量尺,然后整整一个下午,三个人对着阅读器,讨论衣服的样式。
穆清泉不住改动数据:“袖口再宽一寸,不,还是再收紧一分……三百六十度旋转……”
黄秀珠看着界面:“真好用。”
一直到将近五点钟,黄秀珠点点头:“便要这个样式。多久能做完?”
“礼拜四我送过来。若有哪里不合适,两天时间足够修改,礼拜天一定能穿上。”
“这样说,时间是很快的了,幸好你有缝纫机。”
“纯手工,这样才能保证精致度。”
缝纫机早就卖掉。
黄秀珠皱一下眉:“全用十根手指来做,五天时间,你怎么赶得及?”
“紧一紧总可以的。”
房门打开,陈豪生走进来。
佘凌忙叫了一声“教授。”
穆清泉站起身致意。
陈豪生向她们看了一看,点点头,进去了。
黄秀珠拿过料子,正要递给穆清泉,却收回了手:“这料子很贵。穆小姐是很好的,只是营地里乱。”
穆清泉一股血从心间涌出:“我用全部家产做保证。”
黄秀珠看着她,没有说话。
穆清泉脸上火辣辣。
佘凌道:“我替清泉担保,绝不会有事。”
黄秀珠转头看向佘凌,微微含笑:“我相信你们。”
穆清泉仔细打包面料,塑料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门又一响,陈克勤回来家中:“晚饭吃什么?啊,有客人。”
佘凌忙说:“虾仁焖饭。清泉,这位是陈先生。”
穆清泉打个招呼,转身对黄秀珠道:“我周四再来。”
“留下来用晚饭。”
“不了,回去早一点开工。”
佘凌站在门口:“清泉,我不能送你了,要准备晚饭。”
穆清泉点点头:“你快去忙。”
六点钟,那一只炖锅又上场,佘凌转身又进去厨房。
“饿死了。”
陈克勤揭开盖子,眼睛一亮:“什么时候买来虾仁?”
黄秀珠看看温乐怡:“大约又是今天早上,佘小姐在外面便宜买来的吧。”
还有午餐的鸡肉。
这一阵真没买到什么人情肉食。
佘凌端一大盆丝瓜汤上桌面。
雅仁兴奋地说:“爸爸,我们今天中午吃咖喱饭。”
“是吗?那很好。”陈克勤随意地说。
为每个人盛了一碗汤,佘凌走回厨房。
望着她的背影,温乐怡说:“真正的咖喱,金黄色泽,看着便让人心里暖。真没想到佘小姐能买来这样的咖喱粉,这两年的咖喱,越来越像是返回殖民时期。”
盛在盘子里,稀稀淡淡,一点黄色的汤汁。
仿佛如今的经济,稀释得厉害。
陈克勤挑了挑眉毛:“这样吗?”
陡然伸长脖颈,拔高音量:“阿姨,明天早上咖喱炒饭。”
“知道了。”
佘凌心头给小锤敲击,仍是快步走出来,答应一声。
如今在这家里,人人都称自己佘小姐,除了陈克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