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医馆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时,苏清鸢正坐在案前整理草药。浅青色的襦裙垂落在青石地面,鬓边那支珍珠发钗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案上的油灯泛着暖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柔和得像一幅淡墨画。
“清鸢。” 林砚的声音带着几分旅途的沙哑,却难掩激动。苏清鸢猛地抬头,手中的药勺 “当啷” 一声落在药臼里,眼中瞬间泛起光亮:“萧彻?你回来了!” 她快步上前,几乎是扑进林砚怀中,鼻尖触到他衣间残留的江风气息,还有那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味道。
林砚紧紧拥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身躯,连日来的疲惫与奔波仿佛瞬间消散。“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他轻声说,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后背,目光落在她鬓边 —— 那支珍珠发钗还是他上次离开前送的,她竟一直戴着。
松开怀抱时,苏清鸢才注意到他左臂的绷带,眉头瞬间皱起:“你的胳膊怎么了?是不是在江南遇到危险了?” 她伸手想去触碰,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眼中满是担忧。林砚笑着握住她的手,将锦盒递到她面前:“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你先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锦盒打开的瞬间,苏清鸢的眼睛亮了起来。羊脂玉簪上的梅花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苏绣手帕上的并蒂莲与红叶栩栩如生,还有那盒 “桃花醉” 胭脂,打开便飘出清甜的香气。“这支玉簪……” 她拿起玉簪,指尖轻轻抚过簪头的梅花,“和你之前送我的那支正好是一对。”
“知道你喜欢,特意在江南找老匠人定制的。” 林砚拿起玉簪,小心翼翼地为她插在鬓边,后退半步仔细端详,“真好看,比我想象中还要衬你。” 苏清鸢脸颊微红,低头看着锦盒里的礼物,又想起他手臂的伤,轻声问:“江南的事,都顺利吗?你在信里只说已了结,却没细说。”
林砚拉着她在案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慢说起江南的经历 —— 从初到江南时的表面平静,到查出柳家囤积粮食、勾结官员的阴谋,再到肃清残余势力、协助京城抓捕丞相党羽,他说得轻描淡写,刻意略过了遇刺时的惊险,只在提到萧烈与沈文渊的协助时,才多了几分感慨:“若不是萧烈反应快,还有沈先生倾力相助,江南的事不会这么快解决。如今柳家倒了,粮价恢复正常,百姓们也能安心过日子了。”
苏清鸢静静听着,偶尔为他添些茶水,眼中满是敬佩:“你在江南受苦了。” 她起身从药柜里取出一瓶药膏,“这是我新制的去疤膏,你每日涂在伤口上,能让疤痕淡些。以后再去查案,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再让我担心了。” 林砚接过药膏,心中一暖,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往后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夜色渐深,医馆外的街巷早已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苏清鸢煮了两碗姜汤,端到案前:“天凉了,喝点姜汤暖暖身子。你刚回来,明日要不要多歇息一天?” 林砚接过姜汤,却摇了摇头:“明日得去朝堂述职,陛下还等着听江南的详细情况。我得把江南的主要问题与治理效果整理清楚,不能出纰漏。”
秋夜的风裹着凉意从窗棂缝隙渗进来,烛火在窗棂上摇晃着,将细碎的光晕投在斑驳的木桌上。林砚垂眸望着茶汤,水面上倒映着他苍白的面容,那抹倒影随着涟漪微微晃动,竟与记忆里某个雨夜的身影重叠。喉间突然泛起苦涩,像极了那年为苏清鸢煎的那剂苦药。苏清鸢将茶盏轻轻推近,杯沿相触的轻响惊得他一颤,这才惊觉指尖早已深深掐进掌心,在虎口处攥出几道发白的月牙痕。
“这次去江南......” 话未说完,喉结已重重滚了一下。他记得梅雨时节的潮湿黏腻,记得查抄柳家粮库时漫天扬起的尘土,却总在深夜梦回时,看见苏清鸢在京城的银杏树下对他笑。那些藏在公文夹层里未寄出的信笺,此刻正静静躺在行囊最深处,墨迹被汗水洇出淡淡的晕染。
苏清鸢似乎察觉到什么,伸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林砚反手将那只手紧紧握住,像是抓住溺水时最后的浮木:“每晚上街看着万家灯火,总想着你在做什么。上次你说想吃的桂花糕,我在江南寻了七家点心铺子,都不如京城那家的味道。”
茶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忽然想起临别那日她眼角未拭净的泪,想起她偷偷塞进他袖袋里的平安符。此刻那枚绣着并蒂莲的符纸正贴着心口发烫,就像此刻她掌心传来的温度。
“述职的事明日再说吧。” 林砚忽然将人拉进怀里,呼吸间全是她发间熟悉的熏香,“这些日子,我连梦里都是你。”
苏清鸢的脸颊瞬间红透,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声音细若蚊蚋:“我都听你的。” 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将她的羞涩照得格外明显。林砚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满是温柔,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等述职结束,我们就去玉泉山赏桃,兑现之前的约定。”
夜色如墨,将整条青石板街浸染得愈发深沉。林砚握着茶盏的指节泛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将未喝完的凉茶搁在斑驳的梨木桌上。苏清鸢倚着门框,手中新得的玉簪泛着温润的光,发梢残留的药香混着暮色里的桂子味,在两人之间萦绕不散。
明日述职顺利。 她踮脚替他整理歪斜的领口,指尖掠过绣着暗纹的衣料,我在医馆等你回来。 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像春日里将落未落的柳絮。林砚喉间发紧,望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抬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不许再熬夜誊抄医案,记得按时休息。
马车轱辘声碾碎巷口的寂静时,苏清鸢仍立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那支玉簪被她紧紧攥在掌心,凉意渗进皮肤,恍若萧彻临走前拂过她手背的温度。夜风卷起满地银杏叶,簌簌声中,马车渐行渐远,只留下两道蜿蜒的车辙,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马车驶离医馆时,林砚撩开车帘,望着那扇渐渐远去的雕花木门,心中满是安稳。江南的执行已结束,明日的述职不过是最后一道程序,而他与苏清鸢的未来,才刚刚开始。他从怀中取出那瓶去疤膏,指尖摩挲着瓷瓶,嘴角忍不住上扬 —— 有她在身边,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