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时间沙漏冰冷框架的刹那,万籁俱寂。
并非声音的消失,而是感知层面的彻底剥离。韩七感觉自己不再拥有实体,化作了一缕纯粹的意识,被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卷入了一条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与瑰丽的河流。
时间长河。
这并非他之前神念沉入时所见的、由无数光阴碎片组成的斑斓长廊,而是更加本质、更加根源的具象化存在。河水并非液体,而是由无穷无尽、闪烁明灭的“可能性”与“既定事实”交织而成的光流。每一朵浪花,都是一个世界的生灭剪影;每一道涟漪,都是一段悲欢离合的因果回响。
他这缕意识如同最微小的舟,在这无始无终的河流中随波逐流。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在这里模糊不清。他看到了上古时期镇魔碑如何凝聚万界秩序本源,又如何在那场无法想象的浩劫中悲壮崩碎,碎片裹挟着不同的法则之光,射向诸天万界的各个角落……
这些是已然镌刻在时光中的“既定”,厚重,真实,带着历史的尘埃与悲壮。
紧接着,更加汹涌的、代表着“未来”的支流扑面而来。无数种可能性在这里碰撞、衍生、湮灭。他看到北域在暗辰铁蹄下化为焦土的惨状,也看到星陨阁在他带领下于废墟中重建的微光;看到林雪重伤垂死的片段,也看到她月华仙体大成、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景象……
混乱,庞杂,充满了不确定性。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冲散、同化时,那道苍老疲惫的碑灵意念,再次如同定海神针般,在他意识核心响起,比之前清晰了数倍,仿佛借助时间沙漏的力量,短暂恢复了部分威能。
“看……但勿信以为全真……”碑灵的意念引导着他的“视线”,“时间……非线……乃网……”
随着碑灵的低语,韩七的“视野”骤然拔高,仿佛从河中的一叶扁舟,升腾至俯瞰整条河流的苍穹。下方的光之河流形态开始变幻,不再是一条单一的河道,而是化作了无数条粗细不一、彼此交织、不断动态变化的——光之网络!
每一条光丝,都代表一种因果,一种选择,一种可能性。它们相互缠绕,相互影响,构成了无比复杂的时空结构。某些节点格外粗壮明亮,代表着概率极高的“主流未来”;而更多细弱的光丝则蔓延向不可知的黑暗,代表着微小的变数。
而他之前所见的那些未来碎片,无论是林雪献祭,还是星渊吞噬,都只是这张庞大网络上,几条尤为明亮、概率较高的主干道之一!
“沙漏之力……非是让你预见注定之果……而是窥见因果之网的结构……”碑灵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沧桑,“它记录过往尘埃……固定已成之史……它映照未来碎片……显化可能之枝……”
“但记住……看见……不等于注定……”
碑灵的意念猛地聚焦,指向那几条代表着最坏未来的粗壮光丝节点:“这些……是基于当前‘因’……所衍生的最可能之‘果’……尤其是……关乎那女娃的节点……”
韩七的意识剧烈震颤,那月华燃尽、消散于星渊之前的画面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
“她的选择……亦是构成此‘果’的重要一环……是她的道……亦是她的劫……”碑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惋惜,似赞叹。
“如何改变?!”韩七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
“变数……在于‘因’……在于‘网’中那些尚未被注定的节点……在于……你自身!”碑灵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你的每一个抉择……每一次力量的跃迁……都在扰动这张网……创造新的支流……削弱旧的主干……”
“集齐碎片……重铸镇魔……是强化‘秩序’之因……融合混沌……开辟仙界……是引入最大之变数……”
“但干涉时间……必承其重……”碑灵的警告再次变得严肃,“以凡俗之躯触碰光阴之弦……每一次拨动……都将消耗你的神念……你的生机……乃至……你的存在痕迹……”
“唯有真正超脱……成就仙道……方能初步摆脱时光长河的束缚……否则……终将被反噬拖垮……消散于过往尘埃之中……”
大量的信息伴随着对时空本质的认知,疯狂涌入韩七的意识。他明白了时间沙漏的真正作用——它是一把钥匙,能打开通往时空本源的大门,让人窥见因果网络,但绝非可以随意篡改命运的万能神器。使用它,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且效果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通过改变“现在”的因,去影响“未来”的果。
这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公平。
“勿沉溺过去……因其不可变……勿恐惧未来……因其尚未定……”碑灵的意念开始变得微弱,仿佛这次深入的交流耗尽了它借助沙漏凝聚的力量,“坚守你心……把握当下……便是对时空……最大的敬畏与挑战……”
声音袅袅散去,碑灵的意念再次沉寂。
韩七的那缕意识被轻柔地推出了那片超越常规认知的时空本源领域,回归本体。
他依旧站在那片绝对黑暗的归墟地带中心,手指依然触碰着时间沙漏冰冷的框架。仿佛刚才经历的那场关于时空本质的洗礼,仅仅过去了一瞬。
但在他混沌双眸的最深处,一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少了几分因窥见未来而产生的惊悸与急切,多了几分洞悉规则后的沉静与坚定。
他看着眼前这枚掌控着光阴力量的沙漏,缓缓收回了手。
他知道了道路,知道了代价,知道了希望所在。
现在要做的,不是恐惧,不是沉溺,而是……让它认主,然后,去创造那个他所期望的“果”!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星源与六块碎片的力量再次共鸣,缓缓包裹向时间沙漏。
第七碎片的融合,正式开始。而他对抗既定命运的真正征程,也于此刻,迈出了最至关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