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闻言，并未反驳，只是缓缓抬手，指尖轻轻叩了叩袖缘，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计统领多虑了。” 她凤眸流转，看向计统领，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当然不能由我们去说。这种事情，自然需要一个与我们毫无关联，且正义感十足的人出面进言，才显得顺理成章，不是吗？”
太子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你早已胸有成竹。”
女子微微颔首，银狐面具后的目光愈发清亮：“殿下有所不知，新任京兆尹沈知言，乃是寒门出身的热血青年，一心想为京城百姓开太平，锐气正盛。” 她缓缓道来，逻辑清晰，“若是他能在三日内破获命案，那是京城之福，殿下随意说两句夸夸也能落个举荐贤才的美名；可若是他无能为力，我们只需让手下人暗中给京兆尹府的属官们施加些压力，再不动声色地提点两句，还有朝廷命官在死于非命两个，那看来唯有暗卫有能力查清此类离奇案件。”
“届时，沈知言为了保住乌纱帽，更为了他‘为民请命’的初心，必然会主动向陛下上书，请求让暗卫介入。” 她轻笑一声，声音轻柔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底气，“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与我们东宫没有半分直接关联，既达到了目的，又不会引火烧身。”
暖阁内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太子脸上明暗不定。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缓缓点头道：“此计甚妙。” 他看向女子，语气带着信任，“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吧。切记，行事需隐秘，不可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殿下放心。” 女子微微躬身行礼，声音依旧轻柔，“属下必定办妥此事，不辜负殿下所托。”
计统领站在一旁，虽仍有顾虑，但见太子已然决断，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中暗忖：这面具女子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高明，实在令人忌惮。而那离奇命案背后，究竟藏着何种隐情？暗市崩塌真的只是地动所致吗？他隐隐觉得，京城的这场风波，恐怕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为复杂凶险。
马车碾过姜府门前清扫干净的青石板路，稳稳停在朱红大门前。门廊下悬挂的八角宫灯燃着暖黄的光，将飘落的雪片映得如同细碎的金箔，门两侧的石狮子覆着一层薄雪，依旧威严耸立。姜路率先翻身下车，抬手撩开车帘，沉声道：“少爷，到了。”
车帘掀起的瞬间，一股夹杂着梅香与炭火味的暖意扑面而来。姜叶缓缓睁开眼，眼底残留的鬼宅阴寒瞬间被驱散，左眼阴阳眼的红光悄然隐去，心胎仍带着一丝微弱的跳动余韵，仿佛还残留着与范倩对话时的灵力波动。他定了定神，将关于怨灵、媒介与范家秘辛的思绪暂且压在心底，身形微侧，顺势下车。
“少爷，小心脚下。” 玉儿早已捧着暖手炉候在车旁，见姜叶下来，连忙上前搀扶。她身着浅绿夹袄，鬓边别着一朵绒球小花，脸上满是关切，“外面雪大，路滑得很。” 说着便将暖手炉塞进姜叶手中，炉身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驱散了归途的寒气。
“王爷已经到家了，在餐厅等着您呢。” 玉儿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王爷下午刚回的府，听说您去了红颜阁，特意吩咐厨房留了您爱吃的冰糖肘子和银丝面，一直等着您回来开席。”
姜叶握着暖手炉的指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怔忪。他满心思都沉浸在怨灵逃窜、媒介现身京城的烦忧中，竟全然忘了父亲姜王爷今日回府的消息 —— 半年前父亲奉旨前往边境督办粮草，如今骤然归来，恰逢京城风波迭起，这绝非偶然。
“我知道了。” 姜叶回过神，唇边勾起一抹淡笑，眼底却藏着几分深思，“半年未见，确实想念父亲了。” 他抬手拂去肩头沾染的雪沫，目光扫过门前肃立的护卫，见他们神色如常，才知父亲回府并未惊动外人，想来是低调归来。
姜路跟在身后，低声禀报：“少爷，叶心姑娘已在府中布防，方才尾随的两拨人都被引去了西巷，并未靠近府门。”
“做得好。” 姜叶颔首，脚步未停，“让她继续盯着，今夜多加戒备，莫要出任何纰漏。” 父亲此时回府，必然知晓京城的异动，这场晚宴，怕是不止叙旧那么简单。
穿过覆雪的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扫得干净，只残留着几处浅浅的脚印。两侧的腊梅开得正盛，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与漫天飞雪相映成趣。餐厅的灯火透过雕花窗棂洒出，映得窗外的雪色愈发清亮，隐约能闻到屋内传来的饭菜香气，混合着陈年黄酒的醇厚。
走到餐厅门口，值守的仆从连忙推门。屋内暖意融融，青铜炭炉燃得正旺，炉上煨着的汤壶咕嘟作响。姜王爷身着藏青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与姜叶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久经朝堂的沉稳威严。他正坐在主位上翻看文书，见姜叶进来，便放下手中的卷宗，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关切。
“回来了。” 姜王爷的声音低沉有力，听不出太多情绪，“红颜阁的宴席，吃得还尽兴？”
姜叶走上前，躬身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他直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纨绔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警惕，“不过是应酬罢了，哪及得上家里的饭菜合口。父亲一路劳顿，怎么不多歇歇？”
姜王爷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说。” 待姜叶落座，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陡然沉了几分，“应酬？我看你应酬的，可不是寻常风月场的事。暗市崩塌，京城接连出现离奇命案，你以为，这些事能瞒得过我？”
餐厅内的暖意仿佛瞬间凝固，窗外的风雪声似乎也清晰了几分。姜叶握着暖手炉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暗道：果然，父亲回来，必然是为了这些事。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笑道：“父亲说笑了，暗市崩塌不过是地动所致，离奇命案自有京兆尹府处理，孩儿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哪里懂这些。”
姜王爷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看穿他的伪装：“纨绔子弟？”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撇了撇浮沫，“若真是纨绔，你左眼的阴阳眼，体内的心胎之力，又该如何解释？还有范家的同心扣，暗市的祭坛，这些东西，可不是寻常纨绔能接触到的。”
姜叶心中一凛，没想到父亲竟知晓得如此清楚。他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渐渐沉稳：“父亲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试探孩儿。”
“我不是试探你，是担心你。” 姜王爷放下茶杯，语气缓和了几分，“京城这潭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东宫、暗卫、范家余脉，各方势力交织，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回来，便是要告诉你，有些责任，你躲不掉，但也不能蛮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