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感官，耳边只剩下水流沉闷的涌动和自己如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凌云庞大的熊巨人形态在海水中显得笨拙，每一次划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维持这个形态本身就在疯狂消耗着他本已见底的体力，更别提刚才硬抗子弹、抬起闸门的超负荷爆发。
他必须变回来。
意念一动，那股支撑着变身的灼热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膨胀的肌肉收缩，浓密的毛发隐没，剧烈的虚弱感如同无数根针，瞬间刺入每一寸骨骼和肌肉。他忍不住呛了一口咸涩的海水，肺部火辣辣地疼。
“凌云！”苏瑾的声音带着焦急，她迅速游近，托住他有些下沉的身体。她的动作同样有些僵硬，嘴唇冻得发紫，但眼神依旧冷静。
另一边，露娜的状况更令人担忧。它庞大的身躯浮在海面上，粗重地喘息着，后背被机器人子弹划出的伤口和跳落时的撞击伤在海水的浸泡下泛着白边，丝丝缕缕的血色在海水中晕开。它似乎连划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是本能地昂着头，鼻腔里发出痛苦的哼唧。
“露娜……”凌云恢复人形后声音沙哑，他挣扎着游到露娜身边，检查它的伤口，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它湿漉漉、冰冷的脸颊，“坚持住，我们出来了，马上就安全了。”
安全？他自己都不信。
那由远及近、高速逼近的螺旋桨声，如同死神的狞笑，穿透海水，清晰地敲击着三人的耳膜。不是接应小队那种低噪音的推进器，这声音张扬、暴烈，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是‘海蛇’级高速突击艇！‘秃鹫’集团沿海渗透常用的型号！”苏瑾凭借声音迅速做出了判断，她的心沉了下去。在这种状态下被这种武装艇盯上，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肯定是发现了基地异常，外围巡逻力量过来查看了！”
凌云抬头望去，只见黑暗的海平面上，一个模糊的船影正破开海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船首探照灯那刺目的光柱已经开始在附近海面来回扫射！
怎么办？潜入水下？且不说他和苏瑾能憋气多久，受伤疲惫的露娜根本做不到！游走？人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快艇？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海水，再次将三人紧紧包裹。刚刚挣脱牢笼，却要葬身鱼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噜……”
一个极其轻微、不同于海浪的声音，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响起。
凌云和苏瑾猛地转头，只见一个漆黑色、流线型的物体，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浮出了水面，距离他们不到五米！它没有任何灯光，通体哑光，与黑暗的海水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顶部一个圆形的舱盖正在缓缓滑开。
“这是……”凌云肌肉瞬间绷紧，将露娜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舱盖完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潜水作战服、戴着夜视仪的身影探出头来，朝着他们快速打出一连串复杂而精准的手语。
苏瑾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神异所内部最高级别的接应识别信号！
“是自己人！”她几乎要喜极而泣，立刻用手语回应。
那身影确认无误，立刻朝舱内打了个手势。很快，两个同样装束的队员敏捷地滑出潜艇，无声地潜入水中，朝着他们游来。
“快！上潜航器！”苏瑾催促着凌云，自己率先向那个黑色物体游去。那赫然是一艘小型特种潜航器！
凌云心中巨石落地，不敢怠慢，连忙推动着几乎虚脱的露娜向潜航器靠近。那两个接应队员训练有素，一人协助苏瑾登上潜航器，另一人则游到露娜身边，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类似充气项圈的东西，快速套在露娜的脖子上并充气，提供了一个额外的浮力，减轻了凌云的负担。
“快！敌人的艇快到了！”负责露娜的队员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有些模糊，但语气紧迫。
探照灯的光柱已经扫到了他们附近的海域，甚至能听到突击艇上扩音器传来的、模糊的呵斥声。
几人奋力游到潜航器旁。入口狭窄，露娜根本无法进入。
“带它从底部特殊舱口进入！快！”舱口接应的队员喊道。
两名队员立刻引导着露娜，下潜到潜航器底部。凌云看到底部似乎打开了一个更大的、带有柔性密封边的入口。他和苏瑾则从顶部舱口迅速进入。
舱内空间狭小，充满了机械和电子设备的味道。除了驾驶员，里面已经有两名全副武装的队员。
“关闭舱盖！紧急下潜！”苏瑾一进来就立刻下令，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关打颤，但指令依旧清晰。
“明白！”
顶部舱盖和底部入口迅速关闭、密封。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电机声，潜航器开始平稳下沉。
几乎就在潜航器顶部没入水面的瞬间，一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横扫而过，将那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海蛇”突击艇引擎的轰鸣声在他们头顶的海面上隆隆作响，甚至能听到艇上人员嘈杂的喊叫和武器保险打开的声音。
潜航器内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狂跳声和海水挤压外壳的轻微“嘎吱”声。
凌云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苏瑾靠在他旁边的舱壁上，脸色苍白，从随身防水包里掏出一个小型医疗包，先给凌云注射了一针高能量营养剂和温和的镇静剂，帮助他稳定过度消耗的身体。
“露娜……”凌云顾不上自己，目光急切地看向通往底部舱室的密封门。
“放心，它有专门的安置区，我们的随舰兽医会处理它的伤势。”一名队员递过来两条保温毯，示意他们裹上。
直到此时，确认暂时安全，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凌云只觉得眼皮沉重如山，冰冷的身体在保温毯下渐渐找回一丝暖意，但精神上的疲惫却无法驱散。
苏瑾一边用干燥的纱布擦拭着头发和脸上的海水，一边看向驾驶员：“雷霆队长和其他人呢？”
驾驶员头也不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和仪表：“雷霆队长小组已完成爆破任务，按预定路线撤离，正在前往二号汇合点。我们‘墨影’小队负责外围接应和情报收集，正好监测到基地码头异常以及‘海蛇’艇的动向，判断你们可能从这里突围，及时赶到。”
“幸好你们来了……”凌云声音沙哑，带着由衷的感激。没有这神兵天降般的接应，他们此刻恐怕已经成了俘虏或者尸体。
“职责所在。”驾驶员语气平淡，“我们正在向安全海域航行。两位可以先休息一下，到达目的地需要一段时间。”
凌云靠在舱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基地里的血腥战斗、露娜惊恐的眼神、冰冷的毒气倒计时、闸门沉重的触感以及那擦着头皮飞过的子弹……每一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毁灭兽撞击和子弹击中的幻痛。这份力量，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守护的能力，更是无数次与死亡共舞的残酷。
苏瑾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波澜，轻轻拍了拍他裹着保温毯的手臂，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过了多久，潜航器轻微一震，似乎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驾驶员说道。
顶部的舱盖再次打开，带着咸腥气息的新鲜空气涌入。外面不再是漆黑的公海，而是一个隐蔽的、有着人工照明的小型码头。码头上，几个穿着神异所制服的人员已经等候在那里，其中就有穿着白大褂、提着医疗箱的医生。
当凌云和苏瑾有些踉跄地爬出潜航器时，底部舱门也打开了。露娜被特制的担架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它看起来精神萎靡，但伤口已经被初步处理包扎过，看到凌云，它虚弱地动了动耳朵，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
“露娜……”凌云快步上前，蹲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它的鼻子上，感受着它温热的呼吸。还好，它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一名神异所的工作人员走上前，对苏瑾敬了个礼：“苏博士，辛苦了。请带凌先生和……这位特殊的‘战友’，先去医疗中心进行全面检查和治疗。雷霆队长小组也已安全抵达，正在休整。”
苏瑾点了点头，看向凌云：“走吧，先处理伤势，恢复体力。”
凌云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那艘将他们从绝境中救出的黑色潜航器，以及远处那片吞噬了无数罪恶和危险的黑暗海域。
这一次，他们侥幸逃脱。
但凌云知道，与“秃鹫集团”的战争，还远未结束。露娜身上发生的一切，那座海底基地隐藏的秘密，都需要一个彻底的清算。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露娜，为了那些被残害的生命，也为了……他想要守护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