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是成功的基石——这句话在理论上是如此的正确而鼓舞人心,但只有当亲自品尝失败的苦涩,感受那份功败垂成的懊恼时,才能真正理解它的重量。
第一次实体法阵构建的失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因理论成功而产生的些许燥热,但也让我的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黎明过后,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识字、学习大陆通史、在武魂殿学院外围观察、接受梅莉莎日复一日的“保护”。只是,我的内心已然不同。
我知道,那黯淡下去的石板,那断裂的软银线,并非终结。它们是我踏上这条荆棘之路的第一个脚印,深刻而狼狈,却指明了方向。
【分析报告:首次‘晨曦-1型’徒手蚀刻失败总结】,小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科研般的严谨,【主要败因:一、操作者魂力控制精度不足,稳定性低于构建最低标准线17.3%。二、环境抗干扰能力为零,外部因素直接导致能量回路崩溃。三、材料处理方式原始,软银线魂力导通性及强度存在固有缺陷。】
“总结得很到位。”我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介绍大陆稀有矿物(公开版本)的图册,一边在脑海中对小光回应,“所以,解决方案呢?”
【优先序列建议:第一,提升魂力控制力。数据库中存在多种精神力及魂力精细操控锻炼法,需根据宿主当前身体状况进行适配性调整。第二,寻找或建立安全实验环境。当前居所风险过高。第三,优化材料处理工艺,或寻找替代材料。】
提升控制力……这是根基,急不得,但也必须立刻开始。
于是,在梅莉莎和其他人看不见的精神世界里,我的“特训”开始了。
小光提供的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秘法,而是一些极其枯燥、甚至堪称“自虐”的基础训练。例如,尝试将魂力凝聚成一根无形的“针”,去“刺”破远处悬浮的一滴露珠,却不能让它完全散开;或者,同时控制两股魂力,一股模拟水流般柔顺地环绕物体,另一股则要保持如磐石般的稳定输出。
这些训练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常常练不了多久就让我头晕眼花,左眼深处的冰凉感也会变得格外活跃,仿佛在抗议这种高强度的负荷。但效果也是显着的。几天下来,我能感觉到自己对魂力的感知更加敏锐,输出的稳定性也有了微弱的提升。
至少,再次拿起一截新的软银线(我以“喜欢这种亮晶晶的金属”为借口,让负责采买的仆从又弄来了一些)时,指尖魂力的注入不再像之前那样生涩和难以掌控。
至于安全环境……这暂时是个无解的难题。在武魂殿内,尤其是在千道流目光可能扫视的范围内,想找到一个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角落,难于登天。我只能更加小心,选择在一天中守卫换防、人流量最少的后半夜进行一些风险最低的尝试,并且时刻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梅莉莎似乎并未将那天晚上的“噩梦”事件放在心上,依旧沉默而尽责。但我能隐约感觉到,她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似乎比以往多了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这不是敌意,更像是一种……确认。
她在确认什么?确认我是否安分?确认我那“异类”的武魂是否又有新的变化?
这种被无形目光笼罩的感觉并不好受,却也让我更加警惕。我知道,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任何超出常理的举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时间就在这种隐秘的修炼、小心翼翼的尝试和表面的风平浪静中,悄然流逝。
这天下午,我照例在梅莉莎的“陪同”下,在武魂殿外围的花园里散步,实则是观察一些基础的魂导器应用,比如照明法阵、恒温法阵等公共设施。这些法阵结构简单,能量波动微弱,正好可以用来验证小光数据库中的一些基础理论。
就在我驻足于一盏镶嵌着白色石头的魂导路灯下,假装被其美丽的光晕吸引,实则暗中用精神力感知其内部能量流转路径时,一个略带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者是一名身穿低阶执事服饰的青年,他快步走到梅莉莎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梅莉莎大人,教皇冕下传召。”
比比东?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自从觉醒仪式后,这位教皇冕下就再未直接召见过我。此刻突然传召,是为了什么?
梅莉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她转向我,语气依旧平淡,“林墨,随我去觐见教皇冕下。”
该来的,总会来。
我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脑海中,小光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宿主,根据行为模式分析,此次突然召见,有73.8%的概率与您近期的‘异常’魂力波动,或武魂殿内部对您的评估变化有关。请谨慎应对。】
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殿堂和廊道,那股属于教皇的、混合着威严、冰冷与一丝隐晦黑暗的气息越来越清晰。
最终,我们再次站在了那扇巨大的、雕刻着天使与权杖图案的殿门前。
梅莉莎上前一步,轻轻推开殿门,然后侧身让开,示意我独自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跨入了那光线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教皇殿。
大殿尽头,高高的教皇宝座上,比比东斜倚着,一只手支着额头,似乎正在假寐。她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教皇长袍,绝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散发着比以往更甚的压迫感。
我走到大殿中央,依照礼节,躬身行礼:“林墨,参见教皇冕下。”
上方没有立刻回应。
寂静在蔓延,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放大。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考验着我的心性。
许久,她才缓缓放下手,抬起眼眸。那双紫色的眸子,如同深潭,落在我的身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林墨,”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缓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听说,你最近……对魂导器,很感兴趣?”
我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了?
是从我索要软银线?还是从梅莉莎的报告?或者,这武魂殿内,还有无数双我未曾察觉的眼睛?
短暂的惊悸之后,是极致的冷静。否认没有意义,在比比东面前耍小聪明更是找死。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脸上努力做出一种属于孩童的、带着些许忐忑和被看穿心思的赧然:“回教皇冕下,是……是的。那些会发光的石头,还有能自己发热的图案,很……神奇。”
我选择性地承认,并将动机归结于孩童的好奇心。
比比东静静地注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中的真伪。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几秒后,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神奇?”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确实。力量的表现形式,总是多种多样的。”
她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魂导器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的武魂,那黑白之翼……最近,可有什么变化?”
果然,重点还是在这里。
“没有。”我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和觉醒时一样。”
这是实话。至少,在表面上,它没有任何变化。
比比东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宝座的扶手,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弦上。
她在权衡。
我就像一个不确定价值的筹码,被放在天平上,一边是“异类”可能带来的风险,另一边是……或许存在的、未知的潜力。
终于,敲击声停了。
“下去吧。”她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对话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记住,你是武魂殿的人。你的天赋,你的‘兴趣’,都应为武魂殿的荣光服务。”
“是,教皇冕下。”我再次躬身,缓缓退出了大殿。
直到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我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这次召见,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比比东知道了我的小动作,她在警告我,也在……观察我。
她默许了我对魂导器的“兴趣”,甚至可能乐见其成,只要这一切最终能纳入她的掌控,为她的意志服务。
这很危险,但……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在她默许的、有限的“保护”下,继续我的研究的机会。
我抬起头,看向走廊窗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微光已在黑暗中点燃,而暗流,也开始围绕这微光悄然涌动。
前路依旧未卜,但至少,我暂时在这汹涌的暗流中,找到了一丝立足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