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心脏还在不争气地狂跳，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心虚。
被他当场抓包，精准地说中了她那点“物色未来夫郎”的小心思，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游街，无所遁形。
【冷静，沈宁玉，冷静！】
她在心里对自己喊话，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谢君衍这家伙，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来硬的肯定不行，看来只能……谈谈条件了。
哎！在这古代武力和权力没有，就是弱势群体。】
她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灵魂，既然甩不掉，那就得划下道来，争取最大限度的自主权。
总不能真被他这么不明不白、步步紧逼地掌控下去。
想到这里，沈宁玉一个骨碌坐起身，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
她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衫，又对着水盆照了照，确认自己看起来足够镇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然后，她伸手，猛地拉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门外并没有想象中谢君衍守株待兔的身影。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方向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响和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
沈宁玉疑惑地皱了皱眉，循着香味走过去。
只见厨房里，谢君衍正背对着她，挽着袖子，动作熟练地在灶台前忙碌。
那身月白长衫外罩了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粗布围裙，竟也不显得违和。
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什么，香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旁边还放着两盘已经炒好的小菜，色泽鲜亮。
听到脚步声，谢君衍回过头，脸上已恢复了平日那副慵懒含笑的模样，仿佛刚才牙行里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醒了？正好，饭快好了。”
他语气自然得如同最寻常的家人，“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沈宁玉一时语塞，准备好的开场白被这温馨的居家场景堵了回去。
她目光扫过厨房，没看到阿令的身影，但她知道，那个沉默的护卫肯定在附近。
她定了定神，没有去洗手，而是倚在门框上，开口道：
“谢君衍，你把阿令也叫出来吧，一起吃饭。”
谢君衍翻炒的动作微微一顿，侧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玩味：
“哦？玉儿何时这般体恤下人了？”
“没什么体恤不体恤，”
沈宁玉语气平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吃饭就是吃饭。他保护你，也……顺带保护了我，一顿饭而已。”
她心里清楚古代的等级观念，但她有自己的原则。阿令是谢君衍的人，但也是个人。
谢君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最终只是轻笑一声，朝某个角落扬声道：
“阿令，听到了？玉儿主子赏饭，出来吧。”
阴影处，阿令如同鬼魅般现身，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对着沈宁玉抱拳一礼：
“谢沈姑娘。”
然后便沉默地走到桌边，帮忙摆碗筷，动作一丝不苟，却依旧透着疏离。
沈宁玉也不在意，走过去坐下。
饭菜上桌，果然色香味俱全，比母亲沈秀做的还要精致几分。
这家伙，居然真的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
三人默默吃饭，气氛有些微妙。沈宁玉吃得心不在焉，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着语言。
吃完饭，阿令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再次隐入暗处，将空间留给他们。
沈宁玉放下筷子，看向对面好整以暇品着茶的谢君衍，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
“谢君衍，我们谈谈。”
谢君衍放下茶杯，做出倾听的姿态，唇角微勾：
“玉儿想谈什么？为夫洗耳恭听。”
“首先，”
沈宁玉无视他那个刻意的“为夫”，目光直视他，眼神清明而冷静，
“你让我做你的娘子，可以。我承认那份婚书，也承认你是我名义上的夫郎。”
谢君衍眼中笑意加深，似乎对这个开头很满意。
“但是，”
沈宁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有几个条件，我们必须说清楚。”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你家里的人，你自己处理好。我不想卷入你们家族的任何纷争，更不想去应付你那些可能存在的‘长辈’。
什么规矩礼数，复杂关系，我一概不想参与。除非必要，我不会去你家，你也最好别让他们来找我麻烦。这点，你能保证吗？”
她只想躺平过日子，不想玩宅斗。
谢君衍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片刻，点头：
“可以。谢家那边，我会处理。在你愿意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他答应得干脆，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好。”
沈宁玉继续，“第二，你的身份，还有……有没有什么仇家？或者正在被人追杀？我希望你能坦诚相告。
我不想哪天莫名其妙被人捅刀子，或者被你连累得全家不得安宁。我必须心里有数。”
这是最关键的安全问题。谢君衍身上的毒解了，但下毒的人呢？
圣医谷内部是不是有矛盾？这些潜在危险，她必须知道。
谢君衍的神色认真了些。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然后缓缓开口：
“我的身份，你已知晓大半，圣医谷主。仇家……自然有。
江湖势力，朝廷眼线，甚至谷内曾经的反对者，都可能对我不利。至于追杀，”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峭，“目前暂无大规模的、明确的追杀令。但暗中的窥探和算计，从未停止。”
他看着沈宁玉骤然绷紧的脸色，补充道：
“不过你放心，我有自保之力，阿令和暗中的力量也足以应对寻常麻烦。
只要你不离开我视线太远，安全无虞。至于牵连沈家……我会确保，火不会烧到他们身上。”
这个答案并不让沈宁玉意外，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头沉了沉。果然是个大麻烦！但事已至此，只能面对。
“记住你的话。”
沈宁玉压下不安，提出第三个条件，
“第三，也是关于未来的。朝廷的‘三夫’规定，我必须遵守。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并且……不要干涉。”
她紧紧盯着谢君衍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我需要的，是能安稳过日子、互不添麻烦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占有欲过强、试图掌控我一生的夫君。
如果你无法接受这一点，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划清界限，哪怕麻烦点，我也认了。”
这是她的底线。
她可以接受谢君衍作为名义上的夫郎，甚至可能发展出更深的关系，但她绝不允许他阻碍她规划中的“安稳”生活蓝图。
她必须握有主动权。
谢君衍听完，脸上那惯有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久久地凝视着沈宁玉，那双纯黑的眼眸深邃如渊，仿佛有暗流涌动。
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的条件，我听到了。”
“谢家之事，我担着。”
“仇家风险，我挡着。”
“至于第三条……”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炬，锁住沈宁玉，“玉儿，我可以不主动为你‘物色’，也可以不干涉你最终的选择。但是——”
他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沈宁玉心上：
“任何人，若想靠近你，成为你名册上的一员，都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心怀叵测、或是对你别有企图的人，待在你身边。这是我的底线。”
沈宁玉与他对视着，心中念头飞转。这算是一种妥协吗？
他没有蛮横地禁止，而是要求审核权。虽然依旧强势，但比起直接否定，似乎……有可操作的空间？
“……好。”
沈宁玉最终点了点头，“但你的‘审核’，必须有理有据，不能无理取闹。”
“自然。”
谢君衍唇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弧度，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存在，“为夫像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吗？”
沈宁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讲不讲道理，自己心里没数吗？
但这场摊牌，总算暂时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共识。未来的路还长，麻烦肯定不会少，但至少，她明确了自己的边界。
看着谢君衍那双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眸子，沈宁玉默默叹了口气。
【哎，这哪是娶夫郎，简直是请了个祖宗……未来可真是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