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站在高建军身后半步。
这是第九局行动观察员的标准站位，既能总览全局，又不会干扰指挥。
她身姿笔挺，眼神冷静，如同一尊不会被任何外物动摇的冰雕。
作为第九局最年轻的精英探员，她见证过太多无法想象的场面。
国际黑客的无声战争，边境线上火星四溅的交锋，深海之下冰冷的潜艇追踪。
她的心脏，被训练成一台绝对精准的计时器，永远以恒定的节奏跳动。
她相信科学，相信数据，相信千锤百炼的专业。
因此，当高建军下令演习开始时，她对“利剑”小队抱有绝对的信心。
那是第九局的骄傲，是国家最锋利的实体之刃。
而林风……
慕容雪的视线，落向那个站在大厅中央的背影。
他正旁若无人地对付着一碗泡面。
“嘶溜……”
那声音轻微，却像一根羽毛，搔刮着大厅里紧绷到极致的空气。
慕容雪的眉头，极细微地蹙了一下。
她承认林风很特殊。
但这里是“深井”，是国家权力的延伸，是科技与意志的堡垒。
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态度，面对一场最高烈度的反恐演习。
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她的专业判断，指向前者。
一个在某个领域天赋异禀的“偏才”罢了。
然后，她看到指挥大厅的所有屏幕，那成千上万条奔腾的数据流，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万物停滞。
仅仅是0.01秒的凝固。
慕容雪那台绝对精准的心脏计时器，第一次出现了故障。
紧接着，战场传回的通讯，在她精心构建的专业认知上，砸出了第一道裂痕。
“小猪佩奇？”
“《好运来》？”
“香水攻击？”
当这些匪夷所思的词汇从“利剑”队员钢铁般的喉咙里挤出来时，慕容雪的表情管理，第一次失效了。
她看着主屏幕上，那些代表着顶尖战力的蓝色光点，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混乱，被一群唱着歌的洗地机器人追得东奔西跑。
这不是演习。
是戏耍。
她看向林风的背影，那背影依旧平静，只是挑起面条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惬意。
慕容雪的呼吸，变得沉重。
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大脑运转。
“最高级别的网络入侵，他绕过了‘深井’的物理隔绝防火墙，直接接管了演习场地的所有智能设备……不，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是通过网络。
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又被她迅速掐灭。
不，一定是某种她还无法理解的技术。
高建军的脸色已经铁青。
当“苍狼”发出强攻的咆哮时，慕容雪也跟着攥紧了拳头。
对！
抛弃电子设备，回归最原始的战斗！
这才是战士的领域！
看着那十二个光点重新凝聚成锋利的箭头，慕容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这才是“利剑”该有的样子。
林风，你的魔法，到此为止了。
“嘶溜……”
林风吸完了最后一口面汤，顺手夹起了那根烤肠。
“味道淡了点。”
他的声音很轻。
这句评价落入慕容雪耳中，却是一道神谕。
是对这场“反击”的最终裁决。
下一秒，她看到了让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屏幕上，代表“利剑”一队的蓝色光点，在楼梯间里，突兀地出现在了下一层。
另一个光点，则直接从三楼，闪现到了一楼大门外。
鬼打墙？
慕容雪的脑中，冒出了这个最不科学的词汇。
她身旁，负责建筑结构分析的研究员，声音已经彻底变形。
“结构没有变化！定位信号正常！GpS、惯性导航、激光测距……所有系统都显示他们在正确的位置！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一股寒意从慕容雪的脊椎窜起。
如果说之前的恶作剧，是技术层面的入侵。
那么现在，就是对物理规则的公然践踏。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而那只手的主人，此刻正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烤肠。
“嗯，这个还行。”
他像一个美食家，在品尝一道还算过得去的菜肴。
而他盘子里的菜，是十二名百战兵王的尊严与认知。
广播里的“寻人启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苍狼，原名张伟，你妈让你回家吃饭……”
当第一个名字和糗事被精准地报出来时，慕容雪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这些队员的个人资料，是第九局的最高机密！储存在独立的物理服务器上，由重兵把守！
他怎么知道的？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得那么详细，那么……诛心。
“毒蛇，原名孙鹏，你藏在床底下的私房钱被你老婆发现了……”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慕容雪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
她看着那个背影，第一次感到发自骨髓的恐惧。
那不是对强大力量的恐惧。
而是对未知，对无法理解的存在的恐惧。
他到底是什么？
她脑海中关于林风的所有资料，此刻都化为苍白的废纸。
顶尖电竞选手？
考公失败的废物？
这些标签，只是巨龙身上的一片鳞屑，根本无法描述其万分之一的轮廓。
高建军的信念崩塌了。
而慕容雪的认知，则被彻底碾碎，然后重塑。
当那块巨大的广告屏上，亮起那个鲜红的【菜】字时。
慕容雪的视野，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字。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从更高维度，俯瞰着他们这些在二维平面上挣扎的蝼蚁的，神之眼。
最后的生日蛋糕，最后的卡通小熊的掌声。
那不是结束。
那是一种宣告。
宣告这场“测试”的荒谬，宣告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一场幼稚的游戏。
“咚。”
林风将泡面桶，精准地扔进了三十米外的垃圾桶。
他转过身。
慕容雪的瞳孔，剧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