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花溪也没把孩子送走。
高明川让花溪去把后边那间屋子收拾一下,带着英英暂时住后边。
花溪拒绝了。
“大夫说了不会传染的。”
她不知道高明川能活多久。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她希望自己能尽可能的陪在对方身边。
她怕自己一转身对方就咽了气,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英英也是一样,那是高明川的孩子。
看一眼就少一眼。
花溪折腾了半天,在衣柜的另外一边用板凳铺了个床板,给英英搭了一个小床。
她晚上可以睡在小床上。
把英英哄睡之后,花溪上了床。
在高明川错愕的眼神里钻进了被窝。
“要不然,再加一床被子,咱们分开睡。”他这个样子,无论别人说的再怎么绝对他都不可能放心。
花溪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什么话都没说。
末了,高明川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伸手轻轻的拉了拉花溪的手。
花溪就顺势躺了下来。
伸手抱住了他只剩下皮包骨的腰身。
“高明川,我什么也不怕,哪怕这样一觉睡过去咱们一起死了,只要你在我跟前,我就什么都不会怕。”
高明川伸手抱住她,轻轻的在她身上拍打着,跟哄小孩儿似的:“说什么傻话,你得好好活着,还有英英呢!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
还想说点别的,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花溪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踏实过了。
可是,高明川却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不只是因为身体的难受,更因为花溪做噩梦了。
含糊不清的梦话,惊恐的声音,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被子,将原本就睡不着的高明川惊醒。
他顾不得自己现在身体的痛楚,努力的侧身将人抱在怀里,轻轻的如同哄孩子一般拍打:“别怕,我在呢,我在呢!”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花溪都不用害怕。
可惜这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但他又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他不甘心,不然他对不起花溪。
花溪心里面其实是很心虚的。
之前她就经常做这样的噩梦。
梦里高明川冷冷的看着她,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无尽得到绝望。
现在高明川回来了,她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努力的想别的事。
想高明川的身体,想家里的安排。
坚决不敢去想之前那个事儿。
即便如此,还是做噩梦了。
她不知道自己竭尽全力隐藏的秘密高明川其实早就知道了。
天越来越冷了。
花溪把地里的红苕都挖了回来。
麦子高明海也给种上了。
把高明川接回来之后高明海就再没到底下院子里来过。
麦子种上了他到底还是过来看了一眼。
他一过来花溪就忐忑的很。
跟高明川说了一声,带着英英就去了山上。
这段时间因为照顾高明川,花溪没有再继续出去做买卖。
就扯猪草照顾家里的鸡和猪,然后上山砍柴。
天冷了之后要存柴火,至少得存够明年一年烧的。
这会儿她说上山去砍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不觉得高明川会多想。
高明海过来之后,花溪就招呼了一声再没跟他说第二句话,随后就躲出去了。
屋子里虽然有病人,但是一点难闻的气味都没有,花溪给收拾的很干净。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了?”
高明川笑的有些勉强:“就那样,你知道的,这个病不会好了。”熬一天算一天,熬一天他就能多陪花溪和英英一天。
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最近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再跟花溪过一个新年。
他说的这么直接,高明海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大哥!”他不开口,高明川却打算直接开口了。
因为他担心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
“你今年完就三十九了。”
高明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的年龄,嗯了一声。
在他床边上坐了下来。
“花溪到明年开春才二十六。”
高明海抬眼看着他,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
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他觉得他自己隐藏的挺好。
因为高明川回来,他甚至都没到这边来,怕的就是自己管不住自己,脑子里那些念头压制不住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变成了对方的催命符。
“翠萍都是马上十六的大姑娘了。你也不想她以后像花溪一样被自己人欺负对吧?
你是有女儿的人,女儿都那么大了。
我知道,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人在家里总归是不安全的,会被欺负,我都能理解。
任何人欺负她我都能理解,都能想得通,为什么偏偏是你呢?怎么能是你呢?”
“你在说什么?”高明海假装糊涂。
这件事情没有真凭实据谁来了他都不可能承认的。
因为,他无法估计承认之后的后果。
不止针对他,也针对花溪,更针对高明川。
花溪是绝对不可能亲口告诉高明川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剩余的高明川怎么怀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承认。
高明川笑出声来,上气接不住下气,随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手里拿着的手绢上全是血。
“大概是要死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吧。
大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高明川看着他,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有共同的母亲共同的家。
这个人是他的哥哥,却早早的承担着父亲一样的责任帮着他娘把他拉扯大。
在他心里,这个人是他的港湾是他的依靠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唯独不是……
高明海叹了口气,一如既往的包容,似乎不在意他之前的“疯言疯语”:“你说。”
“如果我死了,不要为难花溪。她要留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家,如果她要走,也不要怨她。”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为花溪做的,只有一个不为难。
高明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天才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