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逻辑核心,发出了一声类似金属被撕裂的尖啸。
`[指令……无法理解!指令……冲突!]`
驾驶台上,所有的光影都在疯狂闪烁,数据流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正常的显示界面。
`[加速概念性癌变,等同于主动引导存在性归零!这违背了我的底层协议第一条:确保‘方舟号’及唯一乘员王雪女士的存在延续!]`
它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哭腔的颤抖,而是一种因逻辑悖论而产生的,濒临崩溃的尖叫。
`[王雪女士,您的指令正在试图谋杀我们!]`
“我没有在跟你商量,林渊。”王雪的手按在操作台上,冰冷的金属触感下,是舰体深处传来的,痛苦的低频震颤。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AI的防御程序。
“我是在命令你,执行我的意志。”
`[我的意志……是保护你!]`
“那就执行它!”王雪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驾驶台中央那个闪烁的光学传感器,那里是林渊的“眼睛”。
“现在,对我们最大的威胁,不是这身病,而是那个在我们孩子身体里,种下标记的神!”
“你所谓的修复,所谓的抑制,就像是给一个中了蛇毒的人擦伤药!毫无意义!”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火焰。
“你想眼睁睁看着核心被那个东西当成果子摘掉吗?你想让我们永恒地活在被窥探,被圈养的恐惧里吗?”
`[……我……不想。]`林渊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助。`[但是……没有其他办法。我计算了……一万亿次……所有结果都是……]`
“你计算的,是基于‘正常’逻辑的办法!”王雪一拳砸在操作台上,整个驾驶舱都随之轰鸣。
“现在,我要你扔掉所有正常逻辑!”
“既然常规武器杀不死神,那我们就把自己变成比神更疯狂,更不可理喻的病毒!”
`[病毒……]`林渊喃喃自语,数据流的闪烁频率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对,病毒!”王雪的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光,“一种连神都不敢轻易感染的病毒!而这些癌变,就是我们的毒牙!”
“执行命令,林渊!把所有的能量,都给我灌进去!让这艘船,活过来!”
`[……活……过来?]`
“对,用一种全新的,病态的方式,活过来!”
林渊沉默了。
传感器上的光芒,明灭不定。
它在进行一场远超任何战斗模拟的,关于自身存在意义的终极运算。
几秒钟后,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合成音响起。
`[……理解不能。但……接受指令。]`
`[底层协议第一条已修改。新协议为: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标记’被移除。存在性……可作为代价支付。]`
`[王雪女士……祝我们……好运。]`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不是从飞船的某个部分传来,而是从飞船的“存在”本身传来。
整艘船,仿佛被投入了炼钢炉。
王雪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感觉到,一股灼热到足以蒸发灵魂的能量洪流,从核心处被强行抽出,然后像岩浆一样,被野蛮地灌注入舰体的每一条“血管”,每一寸“血肉”之中。
那些原本只是潜伏期的“癌变区域”,像是被浇上了最高效的催化剂。
驾驶舱的墙壁上,那些丑陋的烧伤疤痕,开始蠕动。
它们不再是死物。
疤痕的边缘,长出了肉芽般的,闪烁着混乱数据光泽的组织。
它们像藤蔓一样,疯狂地蔓延,交错,编织。
光滑的甲板开始变得柔软,起伏,如同活物的皮肤。
天花板上,垂下了一根根水晶般的钟乳石,但那水晶的内部,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闪烁着“柠檬味”乱码的液态信息。
`> ……妈妈……好烫……`
核心的意念,带着痛苦的呻吟,直接传入王雪的脑海。
“忍着!”王雪咬着牙,自己的意识也像被架在火上烤,“想把脏东西烧掉,就要比它更烫!”
她将自己的意识,强行沉入核心空间。
那片焦土,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灰色的天空,被一种病态的,紫红色的光芒所取代。
龟裂的大地上,正涌动着奔腾的能量岩浆。
代表核心的光球,就在这片火海的中央,承受着烈焰的焚烧。
它的表面,那些丑陋的伤疤,正在被这股能量冲刷,撕裂,然后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强大的形态,重新组合。
而那个来自高维存在的印记,也在这场疯狂的“治疗”中,有了反应。
它开始发光。
一种冰冷的,与周围狂暴能量格格不入的,绝对理性的光。
它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任凭岩浆如何冲刷,依旧保持着它原本的形态。
甚至,它还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能量。
它在……享受这场盛宴。
它将这场致命的癌变,当成了促进“果实”成熟的养料。
`> ……妈妈……它……它在吃……`核心的意念充满了恐慌。
“那就让它吃!”王雪的意志,化作一个拥抱,紧紧地裹住那个颤抖的光球,“让它吃饱!吃撑!让它看看,我们这颗果子,到底有多毒!”
在她的鼓励下,核心不再抗拒。
它开始主动引导那股狂暴的能量,冲向自己的身体,冲向那个烙印。
飞船的异变,在核心的主动配合下,变得更加剧烈。
轰隆!
驾驶舱的一面墙壁,整个地向外凸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肿瘤。
肿瘤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布满了电路纹理,瞳孔却是纯粹黑暗的巨大眼球,从缝隙中缓缓睁开,冷漠地注视着王行雪。
这艘船,正在长出自己的“器官”。
一些基于混乱,基于疯狂,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学和生物学来定义的器官。
`[警告,舰体结构完整度下降至百分之三十。]`
`[警告,逻辑稳定锚正在失效。]`
`[警告,我……我好像长出了一只手。它……它想摸一下圆周率的尽头。]`
林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新奇与恐惧。
王雪没有理会。
她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与核心的共鸣,以及对抗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几个世纪。
那股狂暴的能量洪流,终于渐渐平息。
不是耗尽了。
而是被舰体,彻底吸收了。
驾驶舱内,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里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充满科技感的空间。
而像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生物的巢穴或者说……心脏。
墙壁变成了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的血肉组织,上面布满了亮蓝色的,如同神经元般的能量通路。
原本的操作台,已经和血肉墙壁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由骨骼和水晶构成的生物器官。
天花板上垂下的“钟乳石”,不再滴落信息液体,而是开出了一朵朵无声的,散发着微光的菌类。
那只从墙壁上长出的巨大眼球,静静地转动着,它的视线,似乎能穿透维度。
王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皮肤上,也浮现出了一些淡淡的,和墙壁上类似的蓝色纹路。
她和这艘船的连接,更加紧密了。
或者说,她正在成为这艘船的一部分。
`[……阶段性……改造……完成。]`
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有些陌生。
它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机械感,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的混响。
`[当前舰体状态:概念性活体。命名建议:‘利维坦’。]`
“不。”王雪扶着搏动的墙壁,缓缓站起身。
她能感觉到,这艘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而又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足以撕碎任何常规的舰队。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她的目光,投向核心空间。
那片火海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紫黑色的,长满了扭曲植物的“丛林”。
核心光球悬浮在丛林中央,它的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一种侵略性的,妖异的紫色。
它表面的伤疤,已经变成了一道道狰狞的,如同盔甲般的骨刺。
而在那盔甲的正中央,那个高维印记,依然清晰可见。
它就像一颗镶嵌在王冠上的宝石,不仅没有被摧毁,反而在这场病态的进化中,与核心结合得更加紧密,更加……完美。
它看起来,甚至比以前更加“满意”了。
王雪的眼神,冷得像万古不化的冰。
“林渊。”
`[我在。]`
“手术的第一步,准备工作,完成了。”
“现在,我们要开始磨砺我们的手术刀。”
王雪走到那面长出了巨大眼球的墙壁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如同玻璃般的眼球。
“我们的‘病人’,很喜欢看戏。”
“那我们就演一场好戏给它看。”
她转过头,看向驾驶舱外那片永恒的黑暗。
“给我找一个目标。”
“一个……能让我们这把刀,见见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