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沼泽边缘一片死寂,只有黑色骨粉簌簌落地的细微声响,以及陈芸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她看着周艺那平静带着一丝歉然的侧脸,脑海中一片空白,先前只是以为他略有保留,此刻这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一指,四阶妖兽堪比筑基初期的存在,就这么没了?
这不是保留实力,这是深不可测,他到底是什么人?炼气期绝无可能。
陈芸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她张了张嘴,艰涩地吐出几个字:“你……你究竟……”
周艺转过身,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扰人的蚊虫。他看向沼泽深处,那里,因为人面魔蛛蟒的死亡,弥漫的瘴气似乎稀薄了一些,而驿字令牌传来的共鸣感却越发清晰和急切。
“陈师姐,”周艺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那妖兽似乎是被某种东西吸引出来的,源头就在里面。此地不宜久留,要么我们立刻退回驻地,要么进去一探。”
他给出了选择,但陈芸明白,以周艺方才展现的实力,他要进去,自己根本无力阻拦,甚至需要他的保护才能在这危险的沼泽深处存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任务在身,查明妖兽异动源头是职责所在。我……我跟你进去。”
她选择相信周艺 至少他没有恶意——否则以他的实力,根本无需如此麻烦。
周艺点了点头,对陈芸的决断表示赞赏。他伸手虚引:“师姐跟紧我,这里的瘴气和淤泥可能有毒。”
说罢,他当先向沼泽深处走去。他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淤泥便自然凝固硬化,形成一小块坚实的落脚点。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场,将弥漫的毒瘴悄然排开尺许。
陈芸紧随其后,看着周艺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份对力量妙到毫巅的掌控,她只在几位筑基后期的长老身上见过,甚至感觉犹有过之!
两人深入沼泽,环境越发恶劣。腐朽的树木歪斜倾倒,浑浊的水洼中不时有惨白的骨骸沉浮,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周艺神识略扫,不仅避开了几处隐藏的毒沼和潜伏的低阶毒虫,更精准地朝着令牌共鸣最强的方向前进。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干燥的乱石滩。乱石滩中央,赫然有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着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一股比外围精纯古老数倍,却又带着浓郁死寂和空间波动气息的凉风,正从洞内徐徐吹出。
“就是这里了。”周艺在洞口停下。令牌的共鸣在此地达到了顶峰,微微震颤着。
陈芸也感受到了洞内传来的异常气息,那绝非自然形成,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和岁月沧桑。“这是遗迹入口?”
“看来是了。”周艺挥手拂开洞口的藤蔓,露出后面黑黢黢的通道,“师姐我先进,你小心。”
他率先弯腰进入,陈芸咬了咬牙,紧随其后。
通道初极狭,只能一人低头通行,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堆满宝物的遗迹,而是一座空旷残破的石殿。石殿规模不大,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几根粗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有些已经断裂,显示这里曾经历过剧烈的动荡。
石殿中央有一座已经坍塌大半的古老祭坛。祭坛的基座由一种黑色石材砌成,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的符文,与周艺手中驿字令牌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祭坛周围,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得只剩骨架的遗骸。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正前方,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只露出小半截剑身和剑柄。即便如此,依旧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气和悲凉剑意萦绕不散。
而周艺手中的驿字令牌,此刻正散发出温润的黑色光华,与那残破祭坛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这是古传送阵?”陈芸看着那残破祭坛,虽然坍塌大半,但依稀能辨认出阵法的轮廓,与她曾在古籍上看到的传送阵图有几分相似,却又古老复杂得多。
周艺走到祭坛旁,仔细观察着那些模糊的符文和坍塌的结构,又看了看那几具遗骸和那柄古剑,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幅画面——很多年前,有人试图启动这座古传送阵,但发生了意外,导致阵法崩溃,能量反噬,在场之人尽数陨落。那柄剑或许是其中某位强者的佩剑,因其灵性不凡,得以在岁月中残存。
他拿起令牌靠近祭坛。令牌上的驿字骤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束,照射在祭坛基座某处一个不起眼的凹陷上。
“咔哒。”
一声轻响,那凹陷处竟然弹出一个与令牌形状完全契合的卡槽!
周艺将令牌放入卡槽,严丝合缝。
嗡——!
整个残破的石殿轻微一震,祭坛上那些模糊的符文次第亮起微弱的光芒,虽然大部分区域依旧黯淡,但核心处似乎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空间能量。同时,一道由光芒构成的、略显残缺的星图,浮现在祭坛上空,其中一条黯淡的线路,隐约指向北方无尽的虚空。
“果然是一座古驿阵,”周艺看着那星图,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而且是超远距离定向传送阵,目标就在北方荒墟深处。”
陈芸看着这超乎想象的景象,已经说不出话来。古传送阵、神秘令牌、指向荒墟的星图……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内门弟子的认知范围。
周艺拔出令牌,光芒和星图随之消散。他走到那柄古剑前,伸手握住了剑柄。
入手冰凉,一股苍凉不屈的剑意试图冲击他的心神,但在他浩瀚的识海前,如同溪流汇入大海,只激起一丝微澜便平复下去。
他稍稍用力。
“铿!”
古剑被他从坚硬的地面中拔出,锈迹簌簌落下,露出小半截依旧寒光闪烁的剑身,上面刻着两个古老的文字——“惊鸿”。
“好剑。”周艺赞了一句,虽然剑灵近乎湮灭,剑体受损严重,但底子极佳,材质非凡。他随手将惊鸿剑也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还未从震撼中完全恢复的陈芸,神色认真起来:“陈师姐,今日之事,关乎甚大。这座遗迹,这令牌,以及我的事情……”
陈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今日所见,陈芸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半分!我可以心魔起誓!”
她很清楚,这些东西一旦泄露,足以在整个洛山域掀起滔天巨浪,而周艺的身份和实力,更是一个无法想象的谜团。于公于私,保密都是唯一的选择。
周艺点了点头,他对陈芸的心性还算认可。“如此甚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退回驻地,从长计议。”
两人迅速离开了这座尘封的古遗迹,沿着原路返回。走出洞口,周艺随手打出一道法诀,扰乱此地的气机,并用巨石和藤蔓将洞口重新掩盖得更加隐蔽。
返回驻地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陈芸心中有无数疑问,但看到周艺一脸平静,她知道问也没用,只能将所有的震惊和困惑压在心底,重新审视这位神秘莫测的周师弟。
而当他们回到驻地,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赵烈脸色阴沉地迎了上来,目光在周艺和陈芸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
“你们回来了?东北方向情况如何?”赵烈问道,语气有些生硬。
陈芸定了定神,按照路上与周艺商量好的说辞回道:“遭遇了大量毒涎蜈蚣和一条二阶的蛛蟒,费了些手脚才摆脱,深处瘴气太浓,未能深入查明源头。”她刻意隐瞒了人面魔蛛蟒的真实等阶和周艺出手的细节。
赵烈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刚才收到宗门紧急传讯,荒墟边缘发生大规模兽潮,有向黑风山脉蔓延的趋势!宗门命令我们固守待援,同时尽可能查明兽潮动向。”
兽潮?
周艺目光微闪,看向北方荒墟的方向。古驿阵刚刚被激活一丝,荒墟就发生异动,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赵烈带来的消息让驻地气氛瞬间紧绷。荒墟兽潮那可是能毁城灭池的灾难。虽然目前只是边缘异动,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有人员即刻起取消轮休,全力加固驻地防御阵法。巡逻队重点监控北方和东北方向,一有异常立刻示警!”赵烈迅速下达命令。
众人遵命,各自忙碌起来。
周艺和陈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兽潮的突然出现,与古遗迹的发现,在时间上太过巧合,由不得人不多想。
“周师弟,”陈芸低声道,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恭敬,“你觉得兽潮和那遗迹……”
“或许有关,或许只是巧合。”周艺目光投向北方那压抑的山脉轮廓,“但无论如何我们先应对眼前危机。”
他并未过多解释,但那份镇定自若,无形中也让陈芸安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