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嘉绒的夜风带着一股凉意,卷着草屑,吹得人心烦意乱。张大哥捂着胸口,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口“神迹”显现的水井子,那道被木雅土司衙役们踹出来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白天水井子涌动的人潮此刻已经散去,只剩下月光冷冷地洒在井边,将那口原本普通的井映照得如同深渊巨口一般。他白天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了那所谓的“神迹”——三只金鸭子在水井边戏水,夜晚井水发出奇异的光芒。
他得弄清楚真相,绝不能让乡亲们被蒙在鼓里。他记得白天李依若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虚妄。她当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心头一紧,也更加坚定了他要探寻真相的决心。
张大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到井边。井边湿滑,张大哥扶着井沿缓缓蹲下。白天这里人头攒动,他根本无法近距离观察。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看清这所谓的“神迹”。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着井水,那抹耀眼的金色果然还在,只是光芒似乎比白天暗淡了许多。
两只有着金黄色羽毛的鸭子悠闲地浮在水面上,偶尔低头梳理着羽毛,金色的粉末随着它们的动作飘落,在水中泛起金色的涟漪。井底,点点荧光闪烁,如同夜空中洒落的星辰,将这口井渲染得更加神秘莫测。
他伸手探入井中,指尖触碰到一个滑腻的物体。他心中一动,猛地将那东西捞了上来。
“摸到了!”张大哥低声,原来这三只金鸭子,通体染着金粉,此刻金粉已经开始脱落,果然,金鸭子是金色颜料给涂的,渐渐露出了原本灰扑扑的羽毛。
“这就是神迹!”张大哥一声,他从小在打箭炉长大,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
“果然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张大哥冷笑一声,白天在人群中他就觉得这“金鸭”和“圣光”透着一股怪异,如今一看,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所以,所谓的神迹,就是这东西?”张大哥冷笑一声,将那只金鸭子扔在一边,目光再次落向井中。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虫鸣在草丛里回荡。他借着月光仔细观察而那所谓的“神光”, 井水并不清澈,反而有些浑浊,隐约可见点点荧光在水中闪烁,他恍然大悟,那哪里是什么神光,分明是萤火虫!
张大哥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愤怒于这拙劣的骗局,还是该悲哀于人们的愚昧。他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却照不亮这世间昏暗。
“我就知道!”张大哥冷笑一声,这扎西小喇嘛为了“活佛”称号和香火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大哥就听到锅庄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接着就看到土登那家伙,穿着他那件最绚丽的红色藏袍,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从门口经过。
“这嘉拉土登,又想干嘛?”张大哥皱了皱眉,土登是嘉拉老爷家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就爱干些哗众取宠的事。
嘉拉家的锅庄院子里热闹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圣水”,而是因为一个消息:土登要买下那口水井子。
“什么?就他?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子?”
“他买这口井做什么?难道是想用圣水洗澡,洗去他身上的臭毛病?”
农奴家丁们议论纷纷,都对土登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
土登这个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就知道在镇上招摇过市,惹是生非。这不,土登前脚刚走进嘉拉家的院子,后脚就被卓玛劈头盖脸地骂了出来:“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土登也不恼,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卓玛,你听我解释,我这次来可是为了你啊!”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口井,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听说这可是口神井,能涌出圣水,喝了包治百病,延年益寿。所以特意来把它买下来,让你每天都能喝到圣水,永葆青春美丽!”
卓玛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得了吧你,土登,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想借着这口井来赚钱吧!”
土登也不否认,搓着手嘿嘿笑道:“卓玛,你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爹总是嫌我不学无术,我打算把这圣水一碗一碗地卖出去,到时候赚了钱,让阿爸对我刮目相看,怎么样?”
“胡闹,那就是普通的一口水井,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卓玛抄起扫帚就打:“我把你扔到井里去喂金鸭!”
土登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卓玛,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佩服我的!”
想到这里,土登兴奋地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跑到衙门,找木雅土司“谈判”去了。土登灰溜溜地跑到衙门,找到木雅土司,说明了来意。木雅土司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他当即拍板决定,把这口井卖给土登。
“土登少爷啊,你真是有眼光,这口井可是个宝贝啊!”木雅土司笑眯眯地搓着手,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不过,这价格嘛……”
土登咬咬牙,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到木雅土司手里:“土司头人,您看这些够不够?”
木雅土司掂了掂银子的分量,笑得更欢了:“够,够,当然够了!哎呀,土登少爷真是有孝心啊!既然你如此虔诚,那本土司就答应你了!”
土登前脚刚走,木雅土司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钱袋,数着里面的银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发财了,发财了!”木雅土司一边数钱,一边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有了这些钱,我又能去成都潇洒快活了!”木雅土司则继续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