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城,这座矗立于诸天万界交汇处的巨城,日与夜并无分明界限。来自无数界域的光源、能量流,以及自身运转不息的庞大阵法,共同织就了一片永恒的人造天穹,时而流光溢彩如极光漫卷,时而深邃幽暗似星空无垠。
林无痕暂居的洞府位于外城区域,虽不算核心,却也灵气充沛,阵法严密。他盘坐于静室之中,周身气息内敛,如同深潭古井,唯有指尖一缕混沌之气萦绕不定,变幻着诸般形态,时而如龙蛇起陆,时而似莲花开阖。距离那场震动问心路的考核已过去一段时日,他凭借任务积累的功勋点租下此地,算是暂时在这片龙蛇混杂之地,觅得了一处喘息与沉淀的方寸之所。
然而,真正的平静,从未降临。
洞府外层的防御阵法,偶尔会传来极其细微、几不可察的波动。那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谨慎的触碰,带着审视与衡量的意味。林无痕眼帘都未抬,神识却早已如水银泻地,将外界那些隐晦的窥探一一映照心间。他知道,自己这块投入万界城这潭深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开始缓缓扩散。
最先按捺不住的,总是一些嗅觉灵敏的中小势力。
几日间,便有数波人马以各种名目前来“拜访”。有的直言不讳,许以客卿长老之位,承诺大量修行资源;有的则迂回婉转,试图打探他的出身根脚,师承来历。对此,林无痕一律淡然处之,既不轻易允诺,也未将人彻底得罪,只是秉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将来访者连同他们带来的条件,一并婉拒于洞府之外。
他道心澄澈,深知这些势力所求,无非是他展现出的潜力与实力,欲招揽为马前卒,或充作门面。于他追寻大道、破解自身谜团的路径而言,此类羁绊,有害无益。
直到“星辰阁”外执事的到来,才让林无痕稍稍提起了几分兴趣。
来人自称姓吴,一身青袍,面容清癯,修为在化神中期,气息温润平和,不似之前那些访客带着明显的功利与急切。他并未过多寒暄,直接表明来意,代表星辰阁表达善意,并递上了一枚烙印着星辰纹路的玉质请柬。
“林道友,”吴执事笑容和煦,“三日后,我阁有一场小型的内部交换会,参与者多为与我阁交好、或阁内认为颇具潜力的同道。道友初来万界城,此类聚会,或能有所助益。”
林无痕接过请柬,触手温凉,神识扫过,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稳定空间坐标与独特的禁制气息。“星辰阁……”他心中微动,这个名字他略有耳闻,乃是万界城中一个颇为特殊的中立势力,以经营情报、跨域贸易闻名,信誉卓着,且素来不参与各大势力间的倾轧争斗。
“多谢吴执事美意。”林无痕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届时林某定当准时赴约。”
他需要更快地融入此地,获取信息与资源,一个相对安全且层次足够的交流平台,正是目前所需。星辰阁的邀请,恰到好处。
吴执事见他答应,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又闲聊几句万界城的风土人情,便识趣地告辞离去,并未过多打扰。
送走吴执事,林无痕重新闭合洞府禁制,眼神却微微沉凝。他摊开手掌,掌心处,一点几乎微不可见的暗红色印记,正缓缓消散。这是他在方才接触请柬的瞬间,以混沌之气强行剥离、湮灭的一缕追踪印记。
“试探么……”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星辰阁的善意或许不假,但这份善意之中,同样掺杂着谨慎的试探。方才那缕印记极其隐蔽,若非他对能量波动敏锐到极致,几乎难以察觉。这恐怕是想借机摸清他的根底,或者,确认某些事情。
与此同时,万界城西区,一片笼罩在淡淡血色光晕中的建筑群深处。
血煞宗分堂,煞血殿内。
气氛压抑而森冷。主位之上,一名身着暗红长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分堂主血鸠,正摩挲着指间一枚不断扭曲、发出哀嚎魂音的骨戒。下方,一名身着万界执法队制式黑袍、却袖口绣有一道隐秘血线的男子,正垂首禀报。
“堂主,已确认,数月前在苍梧界毁我分坛、杀我长老之人,确系名为林无痕,现已抵达万界城。这是从万界楼调取的,他完成‘清剿星骸兽群’任务的部分记录影像。”
一道光幕展开,显现出林无痕在陨星带中,引动混沌之力,挥手间湮灭数十头星骸兽的场景。那霸道而古老的气息,即便隔着影像,也让殿内几人神色凝重。
“混沌之力……果然是他!”血鸠眼中血光一闪,声音沙哑如金属摩擦,“能在问心路上得‘完美’评价,看来此子身上秘密不小。”
“堂主,是否立刻动手?”下方一名面容狰狞的长老狠声道,“在城中虽有限制,但我等布置一番,未必不能将其……”
“愚蠢!”血鸠冷声打断,“万界城的规矩不是摆设,为一个小辈,提前暴露我们在执法队的内线,得不偿失。更何况,此子实力不俗,绝非易与之辈。”
他顿了顿,眼中算计之色更浓:“通知下去,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掌握其行踪、接触之人。他既来了这万界城,便如飞鸟入笼。太古秘境将开,他定然不会错过。城外,才是动手的绝佳之地。盯紧他,等待时机。”
“是!”麾下众人齐声领命,身影悄然融入殿内的阴影之中。
而就在血煞宗暗中布网之际,万界城中心,那高耸入云、接引万界光流的万界楼深处。
一间布满无数光丝、信息流如瀑布般垂落的静室内,一位身着紫金长袍,面容模糊在氤氲灵气中的身影,正悬浮半空。他身前,展开着一份虚拟卷宗,上面正是林无痕的档案。
“林无痕……来历不明,疑似古界遗民获得了某混沌道统传承……混沌问心路,评价:完美。”
“首次任务,清剿星骸兽群,动用疑似大混沌破灭神光、混沌神雷等高等神通,效率极高,任务评价:上上。”
这位万界楼的高层主管,指尖在那“完美”二字上轻轻一点,荡开一圈涟漪。他并未言语,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卷宗上林无痕的影像,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虚妄,直抵本质。
片刻后,他抬手虚空一划,一道金色的“重点观察”印记,无声无息地烙印在了档案之上。光幕收敛,静室重归寂静,唯有无数信息流无声奔涌,预示着这份关注背后,可能引动的更大波澜。
三日后,林无痕依约前往星辰阁。
交换会的地点,位于星辰阁名下的一处隐秘空间,入口设在一家看似普通的法器铺后院。穿过一道星光传送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布置雅致的厅堂,穹顶模拟星空,点点星辰闪烁,散发出宁静悠远的气息。
厅内已有十余人,修为大多在化神期,亦有两位气息渊深,令林无痕也感到些许压力的炼虚初期修士。众人皆遮掩了部分容貌气息,或戴面具,或笼于光晕中,显然都不愿完全暴露身份。
林无痕的到来,引来了几道隐晦的打量目光。他神色不变,寻了一处角落安静坐下。
交换会的过程并无太多波折,参与者轮流出示欲交换之物,或提出需求。有人拿出罕见的炼材,有人寻求特定的丹药丹方,也有人用秘闻线索换取护身法宝。
轮到林无痕时,他取出了几样得自陨星带、自己用不上的特殊矿物和星骸兽晶核。这些材料品质极高,顿时引起了数人兴趣。经过一番无声的神念交流与讨价还价,他最终用大部分材料,成功换得了一个巴掌大的玉瓶。
玉瓶入手冰凉,表面有天然形成的混沌云纹,瓶内盛放着小半瓶呈现混沌色泽、仿佛蕴含无数微小星辰生灭的液体——正是能辅助感悟混沌法则的“混沌灵液”。
此物对他参悟混沌大道,淬炼神通,有极大裨益,正是他目前急需之物。
交换会接近尾声时,一位始终笼罩在朦胧星辉中的老者,拿出了一条关于“太古秘境”的线索作为交换,欲换取一件保命遁形类的异宝。
“据老夫耗费百年心血推演,结合上古残卷记载,下一次太古秘境开启的征兆,九成几率,将在三个月后,于‘陨星河’下游,‘寂灭漩涡’附近出现。”
陨星河!寂灭旋涡!
这两个地名,让在场不少人心头一震。那是万界城外有名的凶险之地,空间混乱,法则崩坏,常有诡异生物与时空裂缝出没,等闲修士根本不敢深入。
林无痕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之前得到的秘境线索较为模糊,而老者所言,无疑将范围极大地缩小了。他毫不犹豫,取出了一件得自某次冒险、能瞬间远遁万里的“虚空遁影符”,与那老者完成了交换。
老者拿到遁影符,仔细查验后,满意地点点头,身形便在星辉中缓缓淡去,直接离开了交换空间。
林无痕摩挲着记载着确切线索的玉简,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交换会结束,众人各自离去,悄无声息。
回到洞府,林无痕开启所有禁制,先将那瓶“混沌灵液”郑重收起。他没有立即使用,此物需在状态完满、无人打扰时闭关炼化,方能效果最大化。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条新的秘境线索上。
“陨星河……寂灭漩涡……三个月……”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脑海中浮现出相关地域的凶险记载。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太古秘境牵扯甚大,其内可能蕴藏着上古传承、失落的至宝,乃至关乎天地本源的秘密,对他追寻自身之道,或许至关重要。
血煞宗的威胁如芒在背,万界楼高层的关注福祸难料,星辰阁乃至其他未知势力的试探亦不会停止。这万界城,绝非久留之地,亦非安稳修行之所。
唯有不断提升实力,在危机彻底爆发前,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才能在这旋涡中搏出一线生机,乃至……反客为主。
他站起身,走到洞府窗边,望向窗外那永恒变幻、光怪陆离的万界城天穹。平静的湖面下,暗流已然汹涌。
“陨星河……”他目光锐利如剑,穿透虚空,仿佛已看到了那条横亘于虚无之中,由无数破碎星辰和世界残骸组成的浩瀚河流。
新的目标,已然确定。
洞府内,混沌气息微微鼓荡,一如他此刻不再平静的心潮。更大的机遇与风险,正伴随着各方汇聚而来的暗流,无声无息地,向他涌来。这方棋盘,他已被迫入局,是成为棋子,还是最终执子,路,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