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将在一个月后广开山门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鹿鸣镇乃至整个帝都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接下来的几日,小镇上的人流肉眼可见地增多,随处可见形色匆匆、面带期盼之色的年轻面孔,客栈爆满,酒肆茶楼里谈论的都是关于考核的话题。
许崖和吴忧深知机会难得,更明白竞争之激烈远超想象。他们必须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两人的首要任务依然是搜集情报。
两人分工合作,吴忧依旧是凭借其市井混迹的本领,负责在镇上的茶摊、酒馆、以及各色人等聚集的地方,打探关于考核形式、内容的流言和猜测。许崖则更倾向于去书铺、以及一些公开的讲学场所,试图获取更系统、更可靠的知识信息,同时留意是否有关于董彧的只言片语。
几天下来,倒也收获颇丰,可也压力倍增。
文试方面,流传出的消息是考核经史典籍的理解和运用,诗赋文章的功底,范围极广,并无定例。这对许崖而言相对有利,他出身王府,自幼启蒙,所学甚杂,根基扎实,虽荒废年余,但底子仍在。他将在书铺能借阅或低价购入的经典反复温习,并尝试模拟策论题目,锤炼文章。
武试则传闻分为两部分:一是基础体魄测试,如力量、耐力、速度;二是基本的拳脚招式或兵器运用,主要考察身体素质和武道潜力。这对许崖和吴忧都是巨大的挑战。许崖经脉虽异,力量恢复快于常人,但内息无法凝聚,真气修炼几乎断绝,只能靠纯粹的肉体力量和外功招式。吴忧身手灵活,反应敏捷,但并未系统习武,左臂虽然痊愈,力量仍稍逊一筹,且缺乏系统的攻击手段。
两人在客栈后院僻静处,根据铁根等人以前教过的粗浅拳法,以及许崖从书中看来的只鳞片爪,自行摸索练习。许崖着重锻炼基础力量,负重、长跑、站桩,用最笨拙的方法打熬筋骨,汗水常常浸透衣衫。吴忧则更注重身法和灵活性的练习,同时练习短棍和弩箭等便于隐藏和使用的技巧。
策论最为神秘,据说题目可能涉及时政、军略、民生等方方面面,考察的是眼界、格局和应变能力。这需要大量的信息积累和深入的思考。许崖除了阅读典籍,也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帝都乃至整个顺朝的时政传闻,分析各方势力动向,虽然信息零碎,但聊胜于无。
他们的银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为了节省开支,两人租住的房间换成了更便宜的大通铺,与十几个同样备考的寒门学子挤在一起,每日吃食也极为简单,常常是两个馒头一碗清粥了事。吴忧甚至重操旧业,在镇上人多处表演些小把戏,或帮人跑腿打杂,赚取微薄的铜板补贴用度。
同住通铺的学子们,有的埋头苦读,不与人言;有的高谈阔论,结交朋友;有的则唉声叹气,抱怨时运不济。许崖和吴忧大多时候保持沉默,默默观察,汲取有用的信息。
这日傍晚,吴忧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将许崖拉到角落,低声道:“大哥,我打听到一个消息,不知真假。有人说,书院此次改制,背后有大人物的推动,似乎……似乎与一位姓‘董’的先生有关。”
“董?”许崖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具体怎么说?”
“说得挺模糊的,”吴忧挠挠头,“就说这位董先生是书院里的厉害人物,学问极大,连皇帝都经常请教他,这次书院改革,很可能就是他的主意。有人说他可能会亲自参与考核的评定,甚至……会从通过考核的学子中,挑选亲传弟子!”
董先生……学问极大……皇帝请教……书院改革……亲传弟子……
一个个关键词砸在许崖心头。他不知道书院是否只有一位姓董的师傅,若只有一位,那这位“董先生”,极有可能就是村长李贵元信中提及,嘱托他们投奔的“董彧”!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如果董彧真是书院举足轻重的人物,并且可能参与考核,那么他们手中的信,价值就截然不同了。这不仅仅是一封推荐信,更可能是一张直通核心的敲门砖!
但许崖立刻压下了立刻动用书信的冲动。
毕竟时机未到。首先,这仍是传闻,董彧是否就是信中的董彧,许崖尚未确认。其次,即便确认,在考核中凭借真才实学脱颖而出,与依靠关系入门,境遇和他人看法必将天差地别。他们需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个消息很重要,”许崖对吴忧郑重说道,“但我们暂时按兵不动。考核在即,一切靠我们自己的实力说话。这封信,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示人。”
吴忧也明白其中利害,用力点头:“我明白,大哥!咱们先靠自己闯!”
知道了董彧可能就在书院,并且与他们能否入院息息相关,两人备考的动力更足了。许崖在研读策论时,更加用心,试图揣摩那位可能的“董先生”的学术倾向和政治理念。吴忧在练习武艺时,也咬牙坚持,希望能展现出足够的潜力。
考核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鹿鸣镇的气氛也愈发紧张。空气中弥漫着期待、焦虑、竞争交织的复杂气息。
这天,许崖在一家书铺翻阅一本前朝兵策杂论时,无意间听到旁边两位年纪稍长的文士低声交谈。
其中一人叹道:“……董公此次力主改革,阻力不小啊。朝中那些守旧派,还有书院里一些老学究,都颇有微词。”
另一人接口:“是啊,认为此举坏了祖宗规矩,让‘贱业’、‘武夫’之流玷污了书院清誉。不过董公态度坚决,据说连陛下都鼎力支持。只是不知,这第一批‘不拘一格’招来的学子,成色如何,能否堵住悠悠众口……而且毕竟,他出身神策,藩镇在朝堂的人又怎能让他如愿。”
“但愿能有几个真正的人才,不负董公一番苦心……”
两人的交谈声渐低,随后离开了书铺。
许崖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收紧。神策出身?那没错了,董公……果然是他。他不仅身在书院,还是此次改革的核心人物,并且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许崖心中涌动。是找到了目标的笃定,也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董彧”生出了一丝敬佩。他不仅要为自己和吴忧搏一个前程,似乎……也隐隐肩负起了某种证明“寒门亦可出贵子”的期望。
他将这个信息深埋心底,没有告诉吴忧,怕给他增加不必要的压力。
回到通铺,许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鸡鸣山上书院隐约的灯火,目光坚定。
考核,必将全力以赴。
而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
白鹿书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