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崖的话语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颗冷水,中军帐内瞬间为之一静。
周昊脸上的怒容僵住,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许崖:“路径?败军之将的呓语吗?即便有路,丛林险恶,向对方小股兵力可以,大军如何通行?难道要靠你臆想出来的路径去反败为胜?”
质疑声四起,显然大多数人认为许崖这是在失败后强词夺理,挽回颜面。
许崖并未直接反驳,他走到沙盘前,目光灼灼地盯住那片代表迷雾丛林的区域,体内那缕淡金色的真气似乎与这片模拟天地产生了更深的共鸣。他伸出手指,沿着丛林与平原的交界,缓缓向内勾勒,最终停在了一个靠近断魂山脉边缘的点。
“并非臆想。”许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帐内的嘈杂,“吴忧所部,装备并非制式,行动迅捷如狐,显然极适应丛林环境。他们能精准伏击我巡逻队,并迅速脱离,说明其对丛林边缘地带极为熟悉,甚至可能建立了临时的补给点或隐蔽路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姝和苏婉身上:“李师姐精通兵法,当知‘以正合,以奇胜’。如今敌强我弱于平原,正面抗衡,即便能胜,亦是惨胜,难以达成最终目标——夺取帅旗。而韩闯性格刚猛,初战得利,必更加笃信平原决战,其注意力已完全被周师兄所部吸引。”
周昊冷哼一声,但眼神中的怒火稍减,似乎在思考。
许崖继续道:“故此,我意已决。我军需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那个预设的点:“周师兄!”
周昊下意识挺直身躯。
“命你率领我军八成主力,包括所有重甲步兵与长枪兵和所有的精锐士兵,于平原防线大张旗鼓,深沟高垒,摆出与赤焰军决一死战的姿态!你要做的,就是牢牢钉在那里,吸引住韩闯的全部目光,让他认为我玄甲军主力尽在于此,欲与他决一死战!”
周昊眼中精光一闪,这个任务虽然与他渴望的主动进攻不同,但同样是正面战场的主力,符合他的期望,更能展现他统兵防守之能。他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必不让韩闯越雷池一步!” 这一次,他用了“末将”自称,虽仍有隔阂,但已是承认了许崖的统帅地位。
许崖点头,随即看向李姝和苏婉:“李参军,苏参军!”
“在!”李姝与苏婉齐声应道。
“随我亲率剩余两成精锐,皆为轻步兵及所有机动斥候,携带五日干粮与全部箭矢补给,即刻出发,潜入迷雾丛林!”
此言一出,帐内又是一片哗然。只带两成兵力,深入未知险地,这简直是孤注一掷!
“统帅,此举是否太过行险?”一名学子忍不住劝谏。
许崖目光坚定:“兵行险着,方能出奇制胜。韩闯绝不会料到,我军主力在平原与他正面抗衡之时,会有一支奇兵敢于穿越他认为大军无法通行的丛林,直插其腹地!”
他顿了顿,看向李姝和苏婉:“李参军善察地形,苏参军心细如发,有你二人相助,此行之成功率可增三成。更重要的是……”
许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我自有办法,在丛林中找到最安全的那条路。”
他没有解释“办法”是什么,但那沉稳的目光和之前文试、武试积累的威信,让李姝和苏婉选择了相信。
“愿随统帅前往!”两女毫不犹豫。
计议已定,玄甲军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周昊率领主力开出营寨,在平原上摆开阵势,旌旗招展,号角连营,刻意制造出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而许崖则与李姝、苏婉,带着精心挑选出的两百余名最精锐轻步兵灵体,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再次没入了迷雾丛林。
一进入丛林,光线瞬间暗淡下来,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淡淡的雾气。脚下是厚厚的落叶,松软而湿滑,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更显幽深。
与之前斥候的小心翼翼不同,许崖一马当先,他闭上双眼,全力催动体内那缕淡金色的噬灵真气。真气流转之下,他的感知被放大到了极致。他不再仅仅依靠视觉和听觉,而是用一种近乎“直觉”的方式,去感受周围的环境。
树木的脉络,岩石的纹理,地下水流的微弱声响……以及,那散布在丛林各处,如同星辰般微弱的、属于演武境阵法根基的“金石之气”!
这些“金石之气”并非均匀分布,它们沿着某种古老的脉络流淌,构成了支撑这片天地的能量网络。而其中一些脉络,相对平缓、稳定,能量流动顺畅……这,就是许崖要找的“路”!
“这边。”许崖忽然睁开眼,指向一个看似无路可走的、布满藤蔓的陡坡。他率先上前,拨开藤蔓,后面赫然是一条被野兽踩踏出的、极其隐蔽的小径!
李姝和苏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她们完全没看出任何痕迹,许崖却仿佛能未卜先知!
队伍沿着这条小径艰难前行。许崖凭借对“金石脉络”的感应,不断修正方向,避开那些能量紊乱、可能潜藏危险的区域。他的选择看似毫无道理,有时甚至需要绕远,但每一次转向后,前路都会变得稍微好走一些,遭遇的阻碍也最小。
途中,他们果然再次遭遇了吴忧率领的赤焰游击部队,并且确实,此地有一处补给点!
吴忧如同丛林中的精灵,带着十几个身手矫健的部下,这其中,竟然还看到了林清沅的身影,他一边对着许崖和苏婉吐着舌头,一边不停地射箭,而吴忧则利用树木和地形,不断用冷箭和陷阱骚扰。他显然认出了许崖,攻击更加刁钻,嘴里还嚷嚷着:“大哥!对不住啦!各为其主!看你这次往哪儿跑!”
许崖面色沉静,指挥部队迅速占据了一处由几块巨大岩石构成的天然防御点。他并没有急于反击,而是对李姝低声吩咐了几句。
李姝会意,指挥部分士兵虚张声势,做出要从左翼包抄的假象。吴忧果然中计,将主力调往左翼防备。
就在此时,许崖亲率一队最精锐的士兵,如同利刃般从右翼一道极其隐蔽的沟壑中突然杀出,直插吴忧部队的侧后方!
“什么?!”吴忧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料到许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附近的地形,还找到了这样一条突袭路径!
一阵短暂而激烈的交手,吴忧的队伍都属于斥候,装备武器都不如正规军,故此才能在这号称天堑之地里穿行,可近几次的战斗与危险的环境已经让他们折损大半,现在即将被切割开来,眼看就要被包围。
“吴忧!”许崖格开一名赤焰灵体的攻击,目光直视被围在核心的吴忧,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丛林小路已通,我军奇兵将至赤焰腹地!韩闯主力被周昊拖在平原,后方空虚!你若此刻‘战死’出局,于赤焰军有何益处?不如保存实力,或许……尚有转圜之机!”
他没有说“投降”,而是给了吴忧一个台阶。这是在规则之内,基于现实利益的劝告。
吴忧愣了一下,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玄甲精锐,又想到许崖竟然真的找到了穿越丛林的方法,还精准地预判了韩闯的布局……他一咬牙,猛地一挥手中短刀,逼退身前一名士兵,大声道:“撤!林姐快撤!回禀韩师兄,玄甲奇兵已借丛林小路,欲袭我大本营!”
他带着残余部下,头也不回地钻入密林深处,放弃了这片区域的阻击。
许崖没有下令追击。而是命令大家在补给点抓紧休息与收缴物资,他看着吴忧和林清沅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这一步棋,他赌对了。吴忧的撤退,不仅扫清了前进的障碍,更会将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带回赤焰军,进一步扰乱韩闯的判断。
“统帅,为何不……”一名学子不解。
“时间紧迫,我们的目标是帅旗,不是歼灭吴忧。”许崖打断他,语气果断,“全军加速前进!”
半个时辰后,在补给完战斗的损失后,失去了吴忧的骚扰,许崖率领的奇兵部队沿着他感应到的“金石脉络”,行进速度大增。他们穿越了毒瘴弥漫的沼泽区,绕过了能量狂暴的凶兽巢穴,终于在第四日黄昏时分,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的大部队成功穿越了号称天堑的迷雾丛林,抵达了丛林另一侧的边缘。前方,雄伟险峻的断魂山脉如同巨龙盘踞,而在山脉的一处隘口之后,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赤焰军大本营那飘扬的“赤”字帅旗!营寨轮廓清晰,守备肉眼可见的稀疏!
李姝和苏婉看着眼前的一幕,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美眸中充满了激动与难以置信。她们真的做到了!在所有人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率军穿越了丛林,兵锋直指敌军心脏!
许崖站在队伍最前方,山风吹拂着他沾满泥污和草屑的玄色劲装,猎猎作响。他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赤焰帅旗,体内那缕淡金色真气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加速流转,带来一股蓬勃的力量感。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看似唾手可得的营寨,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然:
“目标,赤焰帅旗!全军——突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