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游玩了大半日，众人兴致依旧高昂。
顾清泫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大把刚出锅、裹着晶莹糖壳的冰糖葫芦，挨个分发。
苏青临咬得咯嘣响，满足地眯起眼；
谢兰辞只拿了一小串，优雅地品尝着；
苏芷晴在林婉儿期待的目光下，也接过一串，小口吃着，甜意从舌尖蔓延开，似乎驱散了些许清寒。
楚晏兮自然也给沈疏桐拿了一串。
沈疏桐看着那红艳艳、亮晶晶的山楂，微微蹙眉，她素来不喜过于甜腻之物。
但在楚晏兮“尝尝嘛，就一口”的软语央求下，还是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
酸甜冰凉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混合着楚晏兮指尖淡淡的香气，竟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好吃吗？”楚晏兮眼睛亮晶晶地问。
沈疏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点了点头：“嗯。”
这时，一直乖乖被漓月抱着的阿狸，似乎被糖葫芦的甜香吸引，探出小脑袋，粉色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冲着楚晏兮手里的糖葫芦“嘤嘤”叫了两声，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小馋猫，你也想吃？”
楚晏兮被它逗乐，掰下一小颗没有糖壳的山楂肉，递到它嘴边。
阿狸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随即被酸得整张狐狸脸都皱了起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漓月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阿狸掉地上，被旁边的沈凌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小心些。”
沈凌低声道，扶稳了漓月的手臂便立刻松开，耳根却有些微热。
漓月抱着皱着小脸的阿狸，冲沈凌吐了吐舌头，脸上笑容灿烂：
“知道啦，谢谢沈凌姐姐！”
正当众人嬉笑间，楚晏兮不经意回首，瞧见一处热闹地。
她望着远处那个被孩童们围得水泄不通的糖画摊子。
老师傅正以铜勺为笔，糖浆为墨，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龙飞凤舞，顷刻间便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引来一片惊叹。
那熟悉的、带着焦甜香气的味道随风飘来，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遥远的、飘着初雪的午后。
永熙二十四年的温暖，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阻隔，再次熨帖在心口。
小铜锅里咕嘟冒泡的金黄糖浆，覆在手背上微凉而稳定的触感，鼻尖蹭过下颌时那清冽的气息，还有那甜得发腻、却被逼着咽下的第一口糖画……
最后，是那个挤在狐裘下、分享着手炉暖意、望着麻雀啄食糖屑的静谧时刻。
她的阿疏姐姐，那时候就已将她捧在手心，用那样笨拙又温柔的方式。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眼底漾开一片柔软的波光。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悄然从披风下探入，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出神而变得冰凉的手指，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整只手都包裹进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
楚晏兮微微一颤，回过神来，侧眸。
沈疏桐不知何时已挨得更近了些，墨蓝色的衣袖几乎与她的绯红斗篷叠在一处。
她并未看她，目光似乎也落在远处的糖画摊上，侧脸在街灯与飘雪中显得格外清隽。
只是那握住她手的力道，轻柔却不容置疑，正缓缓地、一下下地揉搓着她微凉的指尖，将暖意源源不断地渡过来。
“手这么凉，”
沈疏桐的声音低低响起，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熟悉的、独属于她的关切，
“在想什么？”
楚晏兮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和那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过肌肤的触感，心头那点因回忆而泛起的甜蜜涟漪，瞬间扩大成了汹涌的暖流。
她反手与她十指交扣，凑到她耳边，呵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声音带着笑，也带着只有彼此能懂的亲昵：
“在想……某位丞相大人，十三岁那年冬天，是如何板着脸，却耐着性子教一个麻烦的小丫头画糖画的。
还想那糖画最后进了谁的肚子，某人还说‘于礼不合’……”
沈疏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浅红。
她显然也想起了那段往事，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在严肃政务之下的、属于少女时代的、带着甜腻气味的点滴。
她抿了抿唇，试图维持镇定：
“……陈年旧事，陛下还记得。”
“当然记得。”
楚晏兮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眼睛弯成月牙，
“一辈子都记得。那可是我的阿疏姐姐，第一次‘以下犯上’，还被我逼着吃了糖。”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走！我们去画糖画！现在换我画你！”
说着，不由分说，便拉着沈疏桐往那糖画摊子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