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吝啬地从废墟顶棚巨大的破洞中倾泻而下,像一道惨白的、毫无温度的聚光灯,精准地打在云冽汗湿而苍白的脸上。
他仰面躺在由林娆亲手铺就的、那看似柔软的稻草“床”上——实际上是一张残破但结实的四方木桌——身体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与舒适,只有一波强过一波、仿佛永无止境的剧痛,从双腿的残肢末端凶猛袭来,疯狂撕扯着他仅存的意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不像是单纯的伤口撕裂,更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在他的骨茬上反复灼烫,同时又用无数细小的钩子,硬生生从断裂的肌肉和神经中勾出新的肉芽,强迫它们违背自然规律地生长、蔓延。
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伴随着一次剧烈的、钻心的抽痛,让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痉挛,又被粗糙的绳索死死勒住,动弹不得。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银灰色的短发,黏在额角和脸颊,几缕发丝沾在失去血色的薄唇边,随着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微微颤动。
他那张轮廓分明、带有刀削般硬朗线条的脸,此刻因极致的痛楚而扭曲,左颊那三道被挚友所伤的浅疤也显得更加狰狞。暗金色的竖瞳紧紧闭着,长而密的银色睫毛被泪水和汗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眼睑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主要任务“拯救云冽”第一阶段完成。距离强制返回主时间线剩余时间:10分钟。】
系统的提示音在林娆脑海中冰冷地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与眼前这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画面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林娆站在桌边,目光复杂地落在云冽身上。
她看着这个曾经是狼族第一战将、如今却像破碎玩偶般被束缚在这里的兽人。
他那总是蕴含着警惕、孤戾甚至偶尔闪过狼族血性的暗金色眼眸,此刻紧紧闭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从颤动的眼睫中泄露出来。
他紧抿的薄唇嘴角微微下垂,偶尔在剧痛的浪潮袭来时,会无意识地泄露出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像受了重伤的狼崽。
时间不多了。只有十分钟。
林娆的心微微收紧。她很清楚,一旦她离开,这个时空的云冽将会独自面对腿部长出的剧痛和接下来漫长而艰难的康复期。他会好起来,会重新站起,会变得比现在更强大,甚至可能改变外貌和气质。
而她自己,这次是借助系统的力量逆流时空而来,下一次见面,则是在十年后正常流动的时间线上。
届时,他还会认得她吗?认出这个在他最绝望、最屈辱的时刻出现,带给他痛苦与希望(尽管他现在只感受到了痛苦)、并与他发生了最亲密关系的女人?
需要一个标记。一个独一无二、无法磨灭、只有他们两人才知晓其真正含义的印记。
它必须足够隐秘,不会轻易被外人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又必须足够特殊,能在未来成为相认的钥匙。
同时,这个印记本身,最好能承载一些信息,或者说,代表她。
林娆眼神一凝,心中已有决断。她迅速集中精神,在只有她能看见的系统界面中操作。
刚刚到账的、还带着完成任务后温热气息的五十万金币,瞬间扣除了一小部分。
一支看似古朴无华、笔身流淌着微弱幽光的纹身笔出现在她手中——【永恒纹身笔】。
物品描述简洁而有力:刻印之痕,伴随永恒,非神力不可磨灭。
她走近木桌,目光再次仔细扫过云冽的身体。因为要涂抹“生灵断续膏”,他那条唯一的、破旧的兽皮裙被掀起至腰际,用一个从系统兑换来的小夹子固定在他腰侧,露出了精壮结实的腰腹肌肉和那双刚刚经历了“治疗”酷刑的残肢。
他的腰腹线条紧实有力,冷白色的皮肤上隐约可见一些陈旧的爪痕和电击留下的疤痕,记录着他不为人知的过去。林娆的目光在他紧实的小腹线条上停留了一瞬,最终选定了一个极为私密的位置——下腹部,平坦小腹的下缘,非常接近耻骨的地方。
这里,寻常不会被外人看见,除非是最亲密的关系或者像现在这样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状态。
但它又不同于完全隐蔽的肢体末端,它连接着躯干,是身体核心的一部分,某种程度上,象征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归属。
林娆知道,对于云冽这样骄傲到骨子里的狼族战将而言,在此处刻下印记,其羞辱性远大于在手臂或胸口刻印,但也正因如此,这记忆才会格外深刻,刻骨铭心。
她要让他记住,无论这记忆最初是伴随着痛苦还是屈辱。
不能再犹豫了。林娆深吸一口气,必须赶在离开前完成这一切。
她伸出左手,轻轻按在云冽因痛苦而微微痉挛的腰侧,试图给他一点微弱的安抚,也固定住他的身体。
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下紧绷的肌肉和冰凉的冷汗。
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握住了那支【永恒纹身笔】。
笔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传来一种奇特的、微凉的触感。
她开始运笔。笔尖落下,带来的不是纹身机那样的震动,而是一种更沉稳、更深刻的刺痛感,像是用极细的冰针蘸着灼热的墨,一点点刺入皮肤,留下永恒的痕迹。
她刻下的,是一个字。一个秀逸而不失风骨,笔画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媚的汉字——“娆”。
这是她的名字,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存在的核心证明,也是她留给未来那个完整的、强大的云冽的,最直接、最无法辩驳的线索。
“嗯……”昏迷中的云冽,意识本就沉浮在痛苦的深渊边缘,这新增的、不同于再生剧痛的、持续而尖锐的刺痛感,像一根针,刺破了他麻木的感知。
他发出一声模糊而沙哑的呻吟,浓密英挺的剑眉死死蹙紧,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被绳索牢牢缚在桌沿两侧的双手,指节因为骤然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起。
但他实在太累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深入骨髓的生长痛更是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感知。
意识只是像溺水者般挣扎着浮起一瞬,模糊地捕捉到身体某个隐秘部位传来的异样感,并未能真正清醒过来。
林娆全神贯注,笔尖精准而稳定地移动着。她能感觉到云冽身体瞬间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但她没有停下。
每一个笔画,都凝聚着她的决心。她必须这样做。为了未来那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云冽,为了改变他那悲惨的结局,这点现在的“残忍”是必要的代价。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试图压下心头那一丝因为云冽无意识反应而泛起的不忍。
随着纹身的继续,那持续的刺痛感似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云冽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不是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而是那种……被侵犯、被标记的耻辱感,即使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也如同本能般从心底升起。
他勉强地,极其艰难地将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汗水浸染了眼角的一切都带着重影。
但他还是隐约看到了。看到那个女人,林娆,正俯身靠近自己腰腹下方,一只手按着他,另一只手在……在动作着。
她在干什么?
在他身上……刻东西?
像那些最恶劣的奴隶主,给新到的、昂贵的牲口打上烙印一样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般瞬间刺穿了他混沌的意识,带来了比肢体再生更刺骨的寒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仅要占有他的身体,折磨他的意志,还要用这种最践踏尊严的方式,将他变成一件彻头彻尾的、被打上所有者标记的“物品”!
他猛地重新闭上眼,仿佛只要不看,就能隔绝这令人绝望的现实。
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那最后一点因为林娆偶尔异常举动而曾闪烁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微光,此刻彻底熄灭了,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的恨意所取代。
他放弃了,任由沉重的绝望感像潮水般将自己彻底淹没。
【永恒印记“娆”字刻印完成。绑定目标:云冽。印记效果:永久。】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冷漠地响起。
林娆看着那个完成的印记。鲜红的“娆”字,清晰地印在云冽紧实平坦的下腹部,颜色深邃,仿佛已经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在周围冷白色皮肤的映衬下,那个字显得格外醒目,甚至带着一丝妖异的美感,如同雪地上落下的一枚孤绝的朱砂印。
她收起纹身笔,动作轻柔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然后,她俯下身,凑到云冽耳边。他急促而湿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她用一种极低、却足够清晰,确保他能模糊听到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
“云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伴随着她呼出的微凉气息,钻进他的耳膜,带来一阵更深的战栗。
“未来……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她停顿了片刻,目光掠过他汗湿的额头,那里因为痛苦而布满冷汗。她低下头,轻轻地、近乎虔诚地,吻了吻他那冰凉的、被汗水浸透的额头。
这个吻,短暂而轻柔,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更像是一个烙印之上的封印,一个跨越了十年光阴的、沉重的承诺。
然而,在云冽此刻充满了误解、痛苦和彻骨仇恨的感知里,这个吻,这只可能是胜利者在彻底征服猎物后,施加的虚伪怜悯和最后的精神嘲弄。
是对他残存尊严的最后一击。
他死死咬紧牙关,连一丝一毫的回应都不愿给予,甚至屏住了那本就艰难呼吸,用尽灵魂中最后的力量,在心底刻下了对这个名为“林娆”的女人的、最恶毒的诅咒。
他发誓,只要他还能活下去,只要他还能重新站起来,今日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林娆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极致痛苦与屈辱中无声挣扎的银狼。
他的银灰色狼尾长发凌乱地铺散在粗糙冰冷的木桌上,俊美却染满痛楚的脸庞侧向一边,紧抿的嘴角绷成一条倔强而绝望的直线。
腰腹间,那个新鲜的、刺眼的“娆”字,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宣告着一种他绝不承认的所有权。
她周身开始泛起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时空波动光芒,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透明。
废墟中,最终只剩下云冽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绳索摩擦桌角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在惨淡月光下,愈发清晰刺眼的、带着她名字的印记,如同一个刚刚烙下的、鲜血淋漓的诅咒,深深烙印在他的身体上,也烙印在他破碎的灵魂里。
月光依旧冰冷,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废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药膏的清苦味,以及那无声蔓延的、深入骨髓的恨意,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