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眯着眼,盯着山路拐弯处那块石头背面的反光。阳光斜照过去,金属残留的镜面反射一闪而过。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慢慢抬起手,把肩上的布巾重新搭好。
他转身进了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桌,两把椅,墙角立着扫帚。他走到柜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块干布,一点点擦着手背。动作很稳,不急也不慢。擦完,他将布放回原位,手指在柜沿停了一瞬,随即合上抽屉。
外面没有动静。
他知道他们还在等。
三十步外,六匹马静静停在山道中央。霍炎骑在最前面,黑纹赤袍裹身,胸前火焰徽记在日光下泛红。他左手按在马鞍上,右手垂在身侧,指尖贴着短斧柄。身后五人一字排开,各自握紧兵器,眼神盯着院门。
林玄站在门槛内,闭上了眼。
时间停了。
风停在树梢,尘土悬在半空,连马鼻中喷出的气息都凝成白雾。他迈步走出,穿过院子,脚底踩过青石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先走到霍炎马前,仰头看了眼对方姿势,确认其双手未动,才伸手探入其外袍内侧。机关令藏在夹层里,铜壳冰凉,上有十二个刻度,对应三里内的埋伏点。他轻轻拨动簧片,使其脱离触发状态,再将令符放回原处。
接着,他绕到马后,将霍炎整个人提了下来。动作轻巧,像搬一袋米。霍炎身体僵直,双眼睁着,却无法眨眼。林玄将他放在院前三十步的空地上,摆成跪姿,双手叠放膝上,头微低,形如请罪。随后抽出其双刃短斧,插入前方土中,斧刃朝下,柄身直立。
他依次走向其余五人,从每人身上取走火符、毒囊、暗器,集中塞进霍炎背后的行囊。最后,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细笔,蘸墨,在霍炎衣领内侧写下一行小字:“再犯,灭门。”字迹极小,需凑近才能看清。
做完这些,他退回门槛,站回原位,睁开眼。
时间动了。
马嘶响起,尘土落地。霍炎猛然惊觉自己已不在马上,而是跪在空地中央,双斧离身,插在眼前。他浑身一震,抬头看向林玄,脸色瞬间发白。
身后五人也察觉异常。一人摸向腰间,发现火符全无;另一人翻找毒囊,只摸到空袋。他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林玄站在石阶上,没走近一步。
“你背后之人,”他开口,“只知我曾杀人无数,却不知我为何杀人。”
霍炎咬牙,想站起来,但膝盖像被压住,动不了。
林玄抬手指向远处稻田,“我护的是这片土,这些人,这日子。你们不来,我永不离此。你们若来,我不必多走一步,就能让你们生不如死。”
霍炎呼吸变重,额头冒汗。他终于明白,刚才那段时间,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不是被打倒,不是被制住,而是被人无声无息地摆布,像木偶一样任人移动。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玄没回答。
他只是看着他。
霍炎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东西压下来。他想拔刀,手却抬不起来。他想下令撤退,喉咙却像被卡住。
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撤。”
六人慌忙调转马头。有人动作太急,差点从马上摔下。一人低头时,看见自己行囊鼓起,翻开一看,全是被收缴的火符和毒囊。他脸色大变,不敢多看,立刻拉紧缰绳跟上。
马蹄扬起尘土,迅速远去。
林玄没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六匹马消失在山路拐弯处。阳光照在他脸上,影子落在身后很长。
院门还开着。
他抬脚走进去,伸手把门关上。咔哒一声,门栓落下。
屋里安静下来。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壶倒水。杯子里的水面晃了晃,慢慢平静。
门外传来鸡叫声。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
他的手放在桌上,掌心向下,纹丝不动。
远处山道上,一匹马突然停下。是霍炎的随从之一。他回头望了一眼隐居地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掉转马头继续赶路。
林玄不知道这事。
他只是坐着,听着屋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柜前,打开抽屉,把那支用过的细笔放了进去。笔尖沾着墨,已经干了。
他合上抽屉,回到桌边。
茶还温着。
他又喝了一口。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马蹄,是人走来的脚步。
林玄没抬头。
脚步在院门前停住。
一个声音响起:“我们不是来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