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漕帮绝杀》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扬州初冬的寒意，疯狂地涌入陈明远的口鼻。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摁入运河浑浊的底流，耳边是水流沉闷的咆哮和自己胸腔即将炸裂的悲鸣。上方水面，刀剑撞击声、怒喝声、上官婉儿凄厉的呼喊声，透过水波扭曲变形，恍如地狱传来的回音。意识涣散的最后一瞬，他只想清楚了一件事——那个他们深信不疑的漕帮盟友，“忠义堂”堂主赵擎苍，挥向他后心的那一掌，没有丝毫留情。
半个时辰前，气氛绝非如此。
扬州漕帮总舵，设于运河岔口一处隐蔽的坞堡内，今夜灯火通明。高大的厅堂内，粗犷的帮众肃立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水腥气和隐隐的肃杀。堂上，总舵主雷万钧须发皆白，目光如电，一身筋骨虽年逾六旬却仍似铁打钢铸。他身旁，正是面容儒雅、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堂主赵擎苍。
陈明远带着上官婉儿与数名大内好手如期而至。此前，他们依据线索，推断出白莲教利用漕帮运兵和私盐的通道，而看似与盐商勾结的雷万钧，实则可能被架空。赵擎苍暗中递送的消息，更是暗示今夜将是拨乱反正、清剿内鬼的关键。
“陈大人，久仰。”雷万钧声若洪钟，并未起身，只一摆手，“坐。你查你的案，我整我的帮务，本井水不犯河水。但赵堂主说，你有法子替我揪出吃里扒外、勾连邪教的蠹虫？”
陈明远抱拳，不卑不亢：“雷舵主快人快语。在下确有实证。”他目光扫过赵擎苍，对方回以一个鼓励且隐带急切的微笑。上官婉儿则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软剑上。
陈明远上前一步，朗声道：“白莲教众借漕船隐匿，所凭并非寻常货舱，而是利用漕船底部的‘水密隔舱’改造而成的暗格！此设计精巧，寻常抽检极难发现，非精通船舶构造者不能为。而能大规模、不引人注目地做到这一点的……”他话语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雷万钧下首一位面色阴鸷的香主。
那香主脸色骤变，猛地拍案而起：“黄口小儿，血口喷人！”
几乎同时，赵擎苍突然厉喝：“刘香主！果然是你！舵主，证据确凿，还不拿下此寮，以正帮规！”
厅内瞬间大乱！刘香主的亲信拔刀反抗，忠于雷万钧的帮众立刻扑上。兵刃相交，呼喝怒骂声响成一片。雷万钧怒吼着站起身，似要控制局面。
混乱中，赵擎苍疾步靠近陈明远，急声道：“陈大人，此处危险，快随我来！我知道一条密道，先护送你出去！”情势危急，不容多想，陈明远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立刻带着手下紧随赵擎苍从侧门退出大厅。
赵擎苍引着他们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向坞堡临水的后门，那里系着几条快船。夜风掠过水面，带来刺骨的凉意。
“快上船！”赵擎苍催促，手指向最前面那条船。
就在陈明远一只脚踏上船板，侧身欲让上官婉儿先行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直表现得焦急而忠诚的赵擎苍，脸上儒雅尽褪，眼底闪过一抹极致的阴狠毒辣。他毫无征兆地猛然发力，凝聚内劲的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陈明远毫无防备的后心！
“大人！”上官婉儿的尖叫撕破夜幕。
陈明远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撞入体内，震得他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喉咙一甜，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击飞出去，重重砸入冰冷刺骨的运河之中。
落水的巨响和上官婉儿的惊叫仿佛是一个信号。
原本在岸边“接应”的漕帮水手，瞬间抽出藏在水下的分水刺和钢刀，凶神恶煞地扑向陈明远带来的大内侍卫。暗处，更有十余名黑衣劲装的杀手跃出，刀光直指上官婉儿。什么内讧，什么清剿，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目标，就是将陈明远一行人引出大厅，在这水边绝地予以围杀！
上官婉儿目眦欲裂，软剑出鞘，化作一道银龙护住周身，剑光过处，血花飞溅。她奋力向陈明远落水处冲去，却被两名黑衣杀手死死缠住，这些杀手武功路数诡异狠辣，分明是白莲教蓄养的死士。
“赵擎苍！你才是那个内鬼！”上官婉儿格开一刀，厉声喝道。
赵擎苍站在船头，脸上再无掩饰，尽是得意与嘲讽：“上官姑娘现在才明白？晚了！雷万钧那老糊涂刚愎自用，早已不堪大用。白莲圣教许诺我漕帮总舵主之位，将来更是从龙功臣！陈明远处处与圣教作对，今日这运河，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他一挥手，“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水下的陈明远，承受着内伤与窒息的痛苦，求生本能被剧烈激发。他猛地蹬水，奋力向上挣扎。现代掌握的潜水技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控制着因受伤而几欲失控的身体，终于在氧气耗尽前冒出了水面。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眼前阵阵发黑。
“大人！”上官婉儿看到他浮出，精神一振，剑招更见凌厉，竟被她冲破阻拦，跃至水边，伸手欲拉陈明远。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射上官婉儿心口！她急忙回剑格挡，虽磕飞箭矢，身形却是一滞。另一名杀手趁机挥刀砍向水中难以闪避的陈明远。
千钧一发之际，陈明远猛地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入水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他强忍剧痛，在水中睁开眼，模糊看到船底和水下交错的人腿。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刚才在厅堂的话——水密隔舱！这些快船底部，定然也有结构类似的薄弱之处！
他不再试图立刻上岸，而是咬牙下潜，摸索到一条快船的船底，抽出靴中暗藏的、根据现代工艺打制的精钢匕首，运起残余内力，狠狠地向船底木质接缝处刺去、撬动！
船上，一名杀手正弯弓搭箭瞄准水下，忽觉脚下一震，冰冷的河水猛地从破口涌入，瞬间淹过脚踝。船身迅速倾斜。
“船漏了！”船上杀手一阵惊呼慌乱。
水下的陈明远如法炮制，又破坏了附近另一条船的船底，制造出更大的混乱。他利用混乱，再次浮上水面换气，手中紧握匕首，眼中已是一片决绝的赤红。
上官婉儿见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剑光护住他周围，急喊：“大人，上这边！”
赵擎苍见计划生变，陈明远竟如此难杀，脸色铁青，夺过身旁手下的强弓，搭上三支狼牙箭，弓开满月，杀气锁定水中的陈明远！
“小心！”上官婉儿惊呼扑挡。
就在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异变再起！
坞堡临水的石墙上，突然响起一声清冽冷冽的断喝：“赵擎苍！尔敢弑杀钦差，罪同谋逆！”
数盏气死风灯同时亮起，映照出墙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排身影！为首的，竟是一身戎装、面罩寒霜的和珅！他身旁是持弩张弓的大内精锐，弩箭锋镝在灯下闪着幽蓝寒光，齐齐对准了下方的赵擎苍及其党羽。
赵擎苍动作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和珅？！你怎么会…”
“轰隆！”
与此同时，漕帮总舵大厅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火光隐约冲天而起，伴随着更加激烈的喊杀声。显然，那边的战局也发生了惊天逆转。
和珅居高临下，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水中狼狈不堪的陈明远和护在他身前、发丝凌乱的上官婉儿，尤其在上官婉儿被划破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厉色。
“拿下！”他淡淡下令，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弩箭齐发，惨叫声顿起。赵擎苍及其党羽瞬间陷入被上下夹击的绝境。
上官婉儿趁此机会，奋力将陈明远从水中拖上岸边。陈明远浑身湿透，内伤外伤交加，伏在地上剧烈喘息，冰冷与疼痛几乎吞噬他的意识。他抬头，看向墙头那个及时出现、掌控了局面的身影。
和珅…他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他带来的，究竟是援兵，还是…新的变数？
墙头的和珅并未看向下方战场，他的目光越过混乱，再次落定在上官婉儿搀扶着陈明远的手臂上，眼神幽深难辨。
就在陈明远心神稍定，以为危机暂解之时，异变突生！一名原本倒地“身亡”的黑衣死士，竟猛地暴起，手中淬毒的匕首化作一道乌光，不是刺向陈明远，也不是刺向上官婉儿，而是直直射向墙头指挥若定的和珅！
这一击，突兀、毒辣、毫无征兆！
“小心！”陈明远和上官婉儿几乎同时脱口惊呼。
和珅似乎也猝不及防，下意识侧身闪避。
那毒匕首未能命中目标，却“啪”一声，狠狠钉入了和珅身旁的木柱上，刀柄兀自颤动不休。更引人注目的是，匕首上竟还穿着一角撕下的布条，布条上似有模糊字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那突如其来的袭击和那奇怪的布条所吸引。
和珅眉头紧锁，伸手缓缓拔下匕首，取下那角布条，就着灯光细看。下一刻，他原本镇定甚至带着些许掌控一切优越感的表情骤然凝固，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甚至令他恐惧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从容或隐晦的算计，而是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逐一扫过下方的陈明远、上官婉儿，以及所有在场之人。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火光噼啪作响和水流哗哗声。
那布条上，究竟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