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二人被引入宽敞雅致、熏香淡淡的花厅时,方多病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的一盆兰花。
一见他们二人进来,他立刻跳了起来,眼神在他们身上滴溜溜转了好几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嘴角咧开一个带着十足促狭和好奇的笑容。
“哟!可算来了!我一转眼的功夫你们俩就不见了踪影,下次再要单独行动,能不能也捎带上我?”
方多病凑近了些,刻意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快从实招来,你们不会真跑去那温泉池子……咳咳,那里头可还有姑娘呢!没服侍你们沐浴吧?”
李莲花面上还残余着几分未散尽的薄红,眼波流转间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水色潋滟,唇色也显得格外润泽。
闻言,他耳根不禁微微一热,面上却强作镇定,轻咳一声,语气尽量平淡无波:“主人家盛情相邀,特意备下温汤涤尘,客随主便,怎好轻易拂了面子?自然是要去体会一番的。”
李莲花在步履间带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虚软,被身侧穆凌尘看似随意搭在他后腰的手稳稳托着,借力而行,“至于姑娘……只是引路,将换洗衣物备好放置妥当便离开了,并未在旁停留,何来服侍之说?”
穆凌尘依旧是那副冰雪雕琢般的清冷模样,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寒意稍融,透着一丝极淡的餍足与慵懒。
他的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李莲花身上,那眼神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密不透风的缠绕意味,仿佛在他周身划下了一道旁人勿近的界限。
方多病“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拐了七八个弯,脸上写满了“我信你才怪”,显然不信这套说辞,还欲再凑近些打趣两句,厅外恰在此时传来一阵环佩轻响与细碎的脚步声。
只见碧凰款步而入,身着浅碧衣裙,气质温婉沉静。她盈盈一福,声音柔和:“李神医,三位请先随我去见主人吧。”
李莲花顺势转移话题,微微颔首:“有劳碧凰姑娘。这漫山红的酒宴,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碧凰浅笑摇头:“酒宴尚早。是主人想单独先见见三位贵客,叙叙话。”
三人遂不再多言,跟随碧凰穿过几重繁花似锦的庭院,来到一座更为精巧华贵的楼阁前,匾额上提着“金玉楼”三个金字。
碧凰在门前侧身让开:“三位,主人就在楼内等候,请。”
金玉楼内布置极尽奢华,香炉里燃着名贵的冷香。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身形微胖、面容白净的中年男子,正是此间主人玉楼春。
他见三人进来,脸上立刻堆起圆滑的笑容,眼神却精明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过来。
“哈哈哈,三位赏 光 来赴,玉某这仓促之邀,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坐,请坐!”玉楼春朗声笑着,示意侍女看茶。
方多病性子急,刚落座便开口:“玉先生既是仓促相邀,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他这话问得直接,毫不拐弯抹角。
玉楼春笑容不变,捋了捋短须,叹了口气:“方少侠快人快语。玉某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三位不吝告知。”他顿了顿,语气沉下几分,“究竟是谁,害死了我的挚友金满堂?”
李莲花面露恰到好处的恍然:“原来玉先生是因金员外之事,才特意邀我等前来。”
方多病紧接着追问,带着一丝探究:“既是至交,那请问玉先生,可知金满堂并非中原人士?百川院的人曾有此怀疑,认为或许是异族之人盗宝行凶。您可知他原是哪里人?”
玉楼春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摇头,语气肯定:“金兄不是中原人?这……我也是第一次听闻。我与金兄虽是无话不谈,但他从未提及自身来历,我亦不便多问。”他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
方多病眨了眨眼,语气天真却暗藏机锋:“哦?我还以为你们既是无话不谈的至交,总会知道得多些呢。看来金员外对自己的过去,守得可真严实。”
这话让玉楼春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道:“或许……金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唉,斯人已逝,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时候不早,玉某还需去为晚间的漫山红做些准备,三位请自便,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碧凰便是。”说罢,他便带着护卫长,匆匆离开了金玉楼。
李莲花与方多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玉楼春,分明知道些什么,却在极力撇清与金满堂过往的关系。
三人随后也走出金玉楼,一直候在门外的碧凰再次迎上,盈盈一礼:“午时钟声已过,请三位贵客随婢子至客房稍作歇息。晚宴诸事已备,届时再来恭请诸位赴宴。”
他们跟着碧凰穿过数道曲折回廊,被引入一间布置得极为清雅安静的客房。待碧凰告退,房门一关,方多病立刻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怎么样?我就说他肯定有问题!听到金满堂的来历就支支吾吾,岔开话题!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李莲花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穆凌尘极其自然地坐于他身侧,手臂环过他腰后,让他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
李莲花微阖着眼,似在缓解方才温泉沐浴后的慵懒与腰肢残留的酸软,轻声道:“嗯,他反应过度,欲盖弥彰。对金满堂之死如此敏感,却又急于撇清关系,甚至不愿深究‘泊蓝人头’的细节,确实古怪。”他顿了顿,“歇息片刻,再去附近探探也无妨,只是需得更加小心,他经此一问,恐已心生警惕。”
歇息约莫一炷香后,三人起身出了客房,信步来到宾客云集的花厅。只见厅内已有数位先到的宾客正在品茗闲谈,言笑晏晏。
他们便也寻了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耳中留意着周围的谈话,看能否从这些宾客的闲聊中捕捉到一丝半缕与玉楼春、金满堂或是那冰片相关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