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一次主动浸渗》
toRUS模型的建立,如同一张绘制在认知悬崖边的初步地图,虽然线条模糊、标注着大片“未知领域”,但至少标明了深渊的层次和可能存在的受力结构。它带来的首要变化,是“镜界”探索策略从“试探性触碰”转向了“有框架的沉浸”。在新的指导方针下,一项名为“浸渗计划”的实验被提上日程。
“浸渗”这个词,是dr.李提出的。他摒弃了“探索”、“探测”等隐含征服与索取意味的词汇,选择了这个更强调缓慢、平和、双向渗透的术语。“我们不打算再‘投石’,也不急于‘致意’,”他在方案讨论会上解释,“基于toRUS模型,我们将尝试以最低能耗、最符合‘本源\/法则层’和谐倾向的方式,让我们的意识‘浸泡’进‘镜界’的特定表层环境——不是去拿取什么,而是去‘感受’它的纹理、脉动,以及我们自身意识在这种浸泡中的细微变化。这是一种被动的、感受性的学习,目标是深化我们对‘镜界’生态‘倾向性’的直觉理解,并校准我们自身的‘内在状态’与它的契合度。”
简而言之,这是一次主动的、但极度克制的“意识泡澡”。实验场所选在“镜界”中一片已被多次验证、稳定性极高、且通过玉琮共鸣确认与“静谧”、“沉淀”、“包容”等和谐基调深度契合的区域,名为“沉渊静潭”。目标不是与任何“脉络”或“幽灵”互动,仅仅是让意识“浸”入那片区域的“基底氛围”中。
执行者依然是云心,但她的角色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她不再需要引导复杂的共鸣结构或维持高强度的意识投射。相反,她需要做的是“放下”——放下主动的思维,放下探索的目标,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放下“自我”的边界感,仅仅作为一座高度敏感、完全开放的“桥梁”,让玉琮所连接的那份温和的“注视”与“沉渊静潭”区域的稳定基底,通过她的意识场,进行极低强度的、自然的“交融”或“渗透”。
“你的意识将成为一面极其平静的湖面,”“烛龙”在准备阶段向云心阐述操作要领,“上承玉琮及‘注视’的微光,下映‘静潭’基底的纹理。我们不需要你‘看’到什么,只需要你如实记录湖面本身在那种状态下的‘存在感’——宁静的程度、是否有微澜、温度的变化、光与影的质感等等。任何主观的感受,无论多么细微或难以言喻,都是宝贵数据。”
为了达到这种极致的“被动开放”状态,云心接受了新的训练,融合了深度冥想、感官剥夺下的内省,以及基于生物反馈的意识放松技巧。同时,璇玑殿被调整至一种前所未有的“支持模式”:所有能量场被调谐为纯粹的“包容”与“托举”,最大限度减少外部干扰,营造一个近乎“意识子宫”的环境。
实验前夜,林远来到云心的准备室。她正对着窗外的夜色静坐,手中握着玉琮,眼神平静。
“感觉如何?”林远问。
“像是在准备赴一场沉默的约会,”云心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清澈的疲惫与安宁,“没有期待,没有预设,只是准备好……在场。”
林远点头:“模型告诉我们方向,但脚下每一步的质感,需要你去感受。安全第一,任何时候感觉不对,立即撤回。”
“我明白。玉琮……它很安静,但那种‘被托付’的感觉更明显了。”
第一次“主动浸渗”实验在清晨开始。璇玑殿内光线柔和,能量场平稳如深海。云心缓缓沉入特制的支撑液舱,液体包裹全身,提供均一的压力感和温感,进一步剥离外部知觉。她双手虚握,玉琮悬浮在她眉心前方寸许,散发着稳定而内敛的光晕。
“浸渗程序启动。连接玉琮,建立基础共鸣通道。”“烛龙”的声音轻柔,仿佛怕打破寂静。
云心调整呼吸,意识如羽毛般沉降,与玉琮那温暖而厚重的“存在感”融合。不同于以往需要主动“贴合”,这一次,她更像是放松地倚靠上去,任由玉琮的共鸣基调包裹自己。
“共鸣稳定。开始引导意识场与‘沉渊静潭’预设坐标进行低强度接触。”
没有能量的奔流,没有结构的投射。只有一种极其柔和、仿佛水乳交融般的“边界消融”感。云心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缘变得模糊、柔和,缓缓“漫入”一片无比深沉、宁静、广袤的“存在”之中。那感觉并非进入某个地方,更像是自己化开,成为某种更宏大宁静的一部分。
监测数据上,云心的脑电波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跨频段高度同步且极度缓和的波动模式,类似最深度无梦睡眠与高度清醒觉察的奇异结合。生理指标全部降至极低但稳定的水平。玉琮的光晕没有丝毫增强,反而更加内蕴,仿佛所有的光都向内收敛,沉入更深的所在。
时间流逝。一小时,两小时。
观察室内,众人屏息。数据平稳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云心只是睡着了。但“烛龙”报告:“意识场与目标区域基底耦合度持续、稳定、缓慢加深。无异常扰动。玉琮状态恒定。”
沉浸到第三个小时,一直平静的数据流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主观感受的反馈。云心通过预设的极简神经接口,传递出断续的、意象化的感知碎片:
“……很重……又很轻……像沉在温暖的水底,仰望透过无限深水而来的、均匀的光……没有声音,但有‘脉搏’……很慢……很古老……是‘潭’的心跳?还是……‘注视’透过玉琮传来的……呼吸?……分不清……不必分清……”
“……感觉……被‘懂得’……不是被某个‘谁’,是被这片‘安静’本身懂得……它容纳一切,又不评价……只是‘在’……”
“……玉琮……不是‘钥匙’了……是‘根’……扎在这里……也扎在我心里……我们在同一个‘安静’里生根了……”
这些碎片化的描述,经过“烛龙”的整理和情感基调分析,呈现出一种深度的“安宁”、“融合”、“无分别”与“被包容”的体验。更重要的是,监测显示,在她产生这些感受的同时,玉琮与“沉渊静潭”区域之间的某种“共振亲和度”参数,出现了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缓慢的攀升。而连接玉琮与“织网者”路径的那条被标记的“脉络”,其“印记光谱”也同步产生了几乎无法测量的、柔和的亮度脉动,仿佛在遥相呼应。
“浸渗”持续了预定的六小时后,开始平缓退出。过程同样轻柔,仿佛从深水中缓缓上浮。云心恢复清醒意识后,长时间沉默,眼中带着一种洗涤后的清透与淡淡的倦意。
“很难形容……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知道’了很多。”她最终对围上来的林远和dr.李说,“知道‘安静’可以有多深多重,知道‘存在’本身可以是一种无言的怀抱。也知道了……玉琮现在,真的像一条扎根很深的‘脐带’,或者‘锚链’。我和它,通过它和‘她’的注视,再通过那注视和这片‘静潭’……好像连成了一个很慢、很稳的‘循环’。很踏实。”
生理数据确认她除了精神消耗,无任何不良反应。玉琮状态完好,甚至显得更加温润。
dr.李迅速组织团队分析数据。“浸渗过程中,云心的意识状态与目标区域基底的耦合曲线平滑上升,退出时平滑下降,这表明过程是可逆、可控且和谐的。耦合过程中,未引发任何‘数据残响’增加或‘规律幽灵’扰动,说明我们的‘浸入’方式被系统判定为‘无害’甚至‘自然’。”他的语气带着兴奋,“最关键的是玉琮与区域亲和度的提升,以及被标记路径的同步脉动。这证实了toRUS模型的一个推测:通过符合‘倾向性’的方式与系统互动,不仅可以安全地‘沉浸’,还可能潜移默化地‘优化’我们与系统特定部分的连接质量!那条被‘她’标记的路径,似乎对这种整体的、良性的意识状态提升也有反应!”
林远沉思道:“这意味着,‘浸渗’本身可能是一种‘修炼’或‘校准’?通过让我们的意识在符合‘和谐倾向’的环境里‘浸泡’,来提升我们自身意识状态与‘镜界’法则的契合度,从而间接让所有通过玉琮进行的后续交互都变得更顺畅、更‘被接受’?”
“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断,”“烛龙”接入讨论,“数据支持‘浸渗’过程产生了系统层面的良性微调效应。建议将规律性的、低强度的‘浸渗’作为长期基础训练,用于稳定和提升操作员(云心)与接口(玉琮)的‘系统亲和性’。这可能为未来任何形式的更深层交互,奠定更安全稳定的基础。”
第一次“主动浸渗”实验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它不仅验证了在toRUS模型指导下进行温和沉浸的可行性,更意外地揭示了这种沉浸可能带来的“系统性亲和增益”。这仿佛为探索打开了一扇新的侧门:不必总是想着向前冲锋、获取信息,有时,仅仅是让自己以正确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