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姐唤我名字就行,你我无亲无故,又男女有别,得时刻谨记先生的教导。”
戚云琅随秦千户走下楼,视线随意扫过酒楼外面,命小厮去结账后,他拍了拍七郎的肩膀。
七郎顿时蔫了,悄悄给许悦溪使了个委屈的眼神。
许悦溪冲他摆摆手,目光落在随后走下楼的唐公子身上。
唐公子一改来时的张扬,冷着一张脸,瞥一眼童掌柜,嫌弃地道:
“本公子还当有多好吃,合着也不过如此。”
童掌柜赔着笑,没有说话。
秦千户却不给谁面子,当众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
“童掌柜,你可得好好谢过唐公子。”
童掌柜和许悦溪对视一眼,嗯嗯点头。
可不得谢过这位唐公子?
没有他故意为难,许仲当着大家的面亮出厨艺,都会被怀疑是早就安排好的。
唐公子出面就不同了,江南唐家的公子哥,岂会同他们同流合污?
另外,之后几天雅间定出的席面,好些都是冲着唐公子来的。
童掌柜银子赚了,当然不会介意唐公子的态度。
不想秦千户哼了一句:
“吃饭的碗比……比洗过的还干净,上桌就能用,为童记酒楼,节省了好些洗碗的功夫呢。”
“你!”
唐公子脸色更难看,紧攥折扇大步离开。
唐彤儿冲戚云琅微微颔首致歉,快步和小厮追了上去。
童掌柜满脸含笑,就跟没听懂一样。
许悦溪懒洋洋地站起,乖乖同秦千户打了个招呼,笑着道:
“秦千户,官学还没开课,我爹在酒楼做上几天活计赚点小钱,应当不妨事吧?”
“……不妨事。”
许悦溪目送七郎依依不舍地离开,扭头再看外头时,已经不见霍星蓝的踪影。
霍星蓝走在大街上,听着街上的流言,脑海里不停回想刚刚走下楼的那个小公子。
被唤临清的小公子,正是庙会那次,霍星蓝瞧见过的,和她上辈子救下的小乞儿长相颇为相仿的那个。
容貌相似,年岁相当,个头略矮些,又被唤做临清……
相似点太多,霍星蓝说服不了自己只是个巧合。
她晃晃脑袋,没有继续深思,转而琢磨起许仲闹这一出的目的。
——扬名。
霍星蓝几乎可以猜到,许仲接下来会借机广收水浸粮,将水浸粮掺杂在正常粮食内,卖给酒楼食客。
一来么,可以赚个差价;二来,也可尽快消耗掉水浸粮。
水浸粮囤放太久,容易发霉腐败,味道同样比不上普通粮食。
但夹杂在正常粮食当中,不发霉发酸的话,少有人吃得出来……
霍星蓝还惦记着低价收粮的事,可不能叫许悦溪许仲轻易得逞。
她眼珠子一转,想起好些人说童记酒楼和临海酒楼不对付。
霍星蓝脚步一转,换了条街道,前往临海酒楼。
*
“许老三,你们今儿个卖粮卖的怎么样?”
许老三跳下牛车,挑起自家的两筐粮食:
“情况不太行,我看……”
许老大轻声打断:“老三,回家喊弟妹和孟九他们来家里吃个饭,我有事要说。”
许老三跟问话的村人打了个哈哈,挑起箩筐跟在后头:
“大哥,是溪儿的事吗?这事,你刚刚不是说过了?”
许老大瞅瞅唉声叹气发着愁的王栓子几人,摇摇头:
“你来就是了。”
许老三稀里糊涂回了家,招呼娘子孩子来到老大家中。
孟倩牵着小儿子的手:“最近许仲一家搬去镇上,大哥喊我们来吃饭的次数多了不少。”
许孟九点头:“从前担心二叔他们跟着蹭饭闹事,我们和大伯一家都各过各的,爷爷奶奶更是好久都没说过几句话。”
许老三敲响许老大家的门:“嗐,我也不知道许仲在打什么名堂,我都怀疑他全家是不是下大雨的时候淋了雨,脑子进水了。”
这话被打开门的许老大原原本本听了去。
他瞪了许老三一眼,可又无力反驳,闷声道:
“刚好吃饭,快进来吧。”
许老三嗅着一如既往的香味,有点点怀念许仲做的饭菜。
他找了个空地坐下,端起碗刚要吃饭,许老大看看许空山许望野,和许老汉许老三:
“回村前,许悦溪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在村里收粮。
精米也成,水浸粮也成,都收,收来后暂时放在咱们家。”
许老汉咽下一口稀饭:“早不提,晚不提,偏要在吃饭的时候提,你这不是存心不让人吃个安生饭?”
许老三才吃了一口,嗯嗯点着头。
何秀云挨个瞪一眼:
“白天忙着干活,晚上忙着休息,不就吃饭这会儿得空?
老大,你继续说,我倒要听听许悦溪又要折腾个什么事!”
许空山默默抬起埋在碗里的脑袋:
“不算折腾吧,收粮又不是什么……”
许老汉撂下筷子:
“你家拢共攒了多少钱?一拿就拿出五两银子,还搁那儿收水浸粮,我看她是攒了点银子,什么都没了顾忌,就又变回从前那样了!”
这句话一出,众人齐齐悚然。
许空山眼尖瞅见许望野默默坐远了些。
这小子分明故意的!
“上回溪儿不是说了,她三天里琢磨出个法子,替村里解决水浸粮的事?
这不,明天就到第三天了,我估摸着她琢磨出了法子,就履行承诺来收粮。
溪儿闹这一出,也是为村里大家伙考虑不是?”
许老大沉默半晌,略带疲累地扶住额头:
“城里没有粮商收水浸粮,都在等收税那几日前后呢。
零零散散卖给镇上百姓的话,还不知道卖到什么时候去,且还得压价才能卖得出……”
年年卖粮都不容易,只是今年,最为艰难。
许老三慢吞吞嚼着煎小鱼,刚想说宁愿散着卖,都不能让许悦溪一家找了借口变回从前的样子。
何秀云收拾好几个碗,浑浊视线一一扫过屋里的满堂儿孙。
她问许空山:“你就这么信得过许悦溪,不怕大笔银子花了,水浸粮囤到发霉?”
许空山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
溪儿看似懒散散漫,但许下的承诺,少有敷衍或不应的。
何秀云望向许望野。
不等她开口,许望野缓缓点了头:
“我也信。”
何秀云当即压下许老汉的不赞同和其他微弱的质疑,喊上许老大许老三:
“快吃,吃完叫你老子洗碗,我们去里正家一趟。”
许老三大口扒饭:“娘,去里正家做什么?”
“收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