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撑在膝盖上，捧着脸：“唉，说来我也有些烦恼。
当日考进小学斋时，我没想那么多，就琢磨着多认些字多长些见识也好。
但一天天闷在书斋里，还得完成课业……”
郑捕头失笑，仰头望着来往的人群：
“多的是人连个上学念书的机会都没有，你好好珍惜吧。”
许悦溪原模原样给他说了回去：
“多的是人连个当百户的机会都没有，你好好珍惜吧。”
郑捕头微怔，又想起他之所以得了个当百户的机会，起始于庙会那阵子许悦溪传的海匪情报。
也多亏许凝云救下山南村那人并偷偷报官，他被安排到了山南村当探子，方能立下军功。
他诚恳地道：“这事说来说去，都得谢谢你和你全家。”
许悦溪纳闷瞅他，并未揽功：“庙会时是我上报的消息，但是你亲自动手抓的人。
剿海匪窝点那次，我也就胡乱问了一嘴，是你把我的话放在了心上，这才立下大功。
山南村就更不用说，若非你自个儿拼死力救山南村的百姓，何来的军功？”
郑捕头暗暗摇头，并不赞同许悦溪将功劳都推到他身上。
但有些话心知肚明就行，没必要多说。
“红枣烤梨都快凉了，我得回家了，多谢你刚刚开解我。
你个小孩，说的也有道理，当百户，可是多少小兵求而不得的……”
许悦溪拍拍屁股起身，做了个鬼脸：
“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我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管怎么选都会后悔。
就像我上了小学斋嫌辛苦，不念书又觉遗憾。”
郑捕头正发愣间，许悦溪摆摆手，扭头回了家。
“大哥，堂哥，你们干嘛呢？”
一进小院，就见大哥和刚回来的堂哥蹲在篱笆边上啃甘蔗。
许悦溪瞅瞅被嚯嚯了一根的甘蔗，有些无语。
还没进十二月，甘蔗还不够甜。
她买回来，就为做红糖的。
许空山拽着甘蔗咬下一口，咔嚓咔嚓嚼完，将甘蔗渣吐进篱笆里：
“你说野猪吃甘蔗吗？吃了甘蔗的猪肉，会不会更甜？”
许望野：“……”
许悦溪还没换牙，不敢啃甘蔗，闻言有些无语：
“你别打它的主意啊，好歹养了这么久，家里现在不缺这点肉吃。”
许空山比划了下野猪的体型：
“什么叫这点肉？你瞅瞅，它现在都不能叫小野猪了，再养上几个月，你都能骑着它跑了。”
许悦溪绕到另一边看娘亲在做什么，敷衍地点头：
“嗯嗯嗯，养到后年，我骑着出门正好。”
许家人心知许悦溪说的后年是个什么意思。
许空山稍稍想了下：“也，不是不行。”
逃荒的时候，拿来当脚力正好。
许空山和许望野开始聊起小野猪养上两年，能养到多大，扛得动几个人。
许悦溪蹲在娘亲身边，好奇探头：“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程瑶蹲在地上搓着买来的干净的布，回头看一眼许空山二人，压低声音道：
“厕纸不是做出来了吗？我改过几次方子，用着正好，就做了一大箩筐，能用上一整个冬天。”
她话茬一改：“我闲了两天发现了一件事，就让凝云给我把了脉。”
许悦溪悚然一惊：“娘，你……你和爹……爹一天天忙的不像话，还有精力……”
话还没说完，许悦溪脑袋就被敲了一下。
程瑶涨红了一张脸：“你想什么呢？我是说来了之后，就没来过月事！”
“……哦。”
许悦溪心道也不能怪她多想。
谁让娘支支吾吾不说个明白的。
“之前你从山上跌下来，刘大夫不是说对身子有些影响？不过这都养了快三个月，还没来？”
程瑶‘嗯’了声：“住茅草屋那会儿太忙，没顾得上这事，前两天我身体隐隐有些酸软。
凝云把过脉后，说是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只怕快要来了。
我就琢磨着先做几块月事带，回头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许悦溪想想自个儿下个月才到六岁：“这东西是得提前准备，过几天休沐，我们就到镇上再买些棉花和布……”
两人低声聊了一阵后，许悦溪跑到许空山面前：
“大哥，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去衙门把郡守给的补偿都拿回来。”
许空山吐掉甘蔗渣，揽着许望野的肩膀往外走：
“成啊，羊裘、棉衣和炭火对吧？哎，好像不怎么值钱，还不如直接给银子呢。”
许望野扭头走到许悦溪身边：“冬天保暖的东西都挺贵，有的时候，花银子都买不到羊裘和棉衣。”
晚上，许悦溪趁全家都在，说了下秦千户不日将带兵离开临海镇的消息。
一家人，包括许望野在内，齐齐通过了在小院给秦千户等人摆个送行宴的提议。
至于送行宴会不会招惹来什么误会……
“管他呢。”许悦溪振振有词，“就请吃个饭，又不是贿赂他。再说了，秦千户往后都不是天海县的县令，讨好他也没用。”
许仲、程瑶和许空山向来捧场，并未反驳。
许凝云还在琢磨开个方子，给娘再细致调养一番身子，淡定点头。
许望野有点怀疑，许悦溪是想趁机吃顿好的：“……听你的。”
深秋之后，日子过的飞快。
送行宴办完没几天就到了月底。
秦千户赶在下雪前，和陆逢，和天海县的百姓告别。
带领卫所心腹三百人，和郑顺郑捕头等四个捕快，揣着许仲重新蒸馏过的黄酒，风风火火离开。
陆逢站在城门口，目送一行人远去，不由叹了口气。
许悦溪裹着棉衣，缩着脖子挤在人群里，同一道来看热闹的高碎琼笑道：
“你瞧，陆大人都舍不得秦大人呢。”
高碎琼语气幽幽：“谁说不是呢。”
爹想方设法和秦大人明大人攀交情套近乎，都还没任何进展。
秦千户一走，她高家的前途，就更难预料了。
陆逢转身时听到两人的对话，淡淡地道：“他把几个得用的捕快，全带走了。”
也就是说，他还得重新提拔捕头，并另招捕快。
高碎琼：“……溪儿，五天后就是我生辰，你来我家吃酒吧？”
许悦溪挪腾脚步往街上走：“再说吧。今天难得休沐，我得和我家里人去逛街囤粮了。”
陆逢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孩一溜烟跑开，无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