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经历过生死的同乡，没什么不能说的。
许望野递过那小半袋粮食，把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那庄子里头怕是另有玄机，但我们就三个人，出村都不一定护得住粮食，更别提探查庄子了。”
冯船性子莽一点，提出过好几个建议。
然而许望野顾忌着冯船连许空山都打不过，被抓进山匪窝都只能当个地牢守卫，不敢听他的。
赵沐则和许望野一样，行事更谨慎。
且赵沐觉得打听出个卖粮的地儿就行了，没必要继续往下深入查。
——说到底，这处庄子干什么勾当，都和他们无关。
田大牛搓搓发了霉的水浸粮，他和赵沐想的差不多：
“忘了跟你们说，下午程途——也就是许悦溪的大舅舅，挨户人家问过。
说是许凝云知道有个卖粮的地方，问我们要不要买，要买的话，就到许家落脚地那儿给银子，她让许空山和手底下的人去买。”
换做其他人说这话，谁也不敢信啊。
但许家人在逃荒路上的言行，众人都看在眼里，又知道许凝云在郡城住了小半年，保不齐还真有自个儿的门道。
赵沐一听，对庄子更是没了兴趣。
粮价贵也就罢了，还是发了霉的水浸粮！
如今有了别的门路，何必再浪费时间在庄子里头。
赵沐和田大牛闲聊的时候，许望野全程拧起眉头沉思。
两人商量好干脆回村休息时，一直不吭声的秋姑娘突然开了口，问许望野：
“你有什么想说的，趁这会儿说了吧，不然回了村，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赵沐和田大牛一愣，止住话茬，看向许望野。
许望野抬起头，和秋姑娘对视了几息，慢慢地说：
“我还是想偷溜进庄子探探情况。”
那些被父母亲人卖了换粮的小孩，当真是去种地的？
还有庄子上的粮食哪来的？
另外……
赵沐瞅瞅许望野，开玩笑一般说道：
“我怎么觉着，你去了一趟青云寨，整个人都变了不少，胆子也忒大了。”
换做以前，许望野老实得很，可从来不会生出多余的好奇心。
更不会为此费劲折腾。
许望野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笑道：
“就当是为了我那白白没了的一两银子，整整一两银子呢！”
赵沐和冯船顿时没了话。
足足一千文，换来半斤发霉水浸粮，可不得找个交代！
“这……”
田大牛挠头看向秋姑娘：“许望野说的对啊，一两银子可不好赚，而且……”
他老实地道：“而且许望野和许悦溪几个人，当初是为了救我和何知问郑宝他们才上的青云山，遭了老些罪。”
欠着人情呢。
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许家人冒险。
秋姑娘翻了个白眼，心说许悦溪遭罪？她遭什么罪了？
在青云寨时得付财庇佑，她整天不是到处闲逛看热闹，就是吃吃喝喝看热闹，也就爬山累着她了。
“既然你们都决定了，就这么着吧。”秋姑娘拍拍蓑衣上的雨滴，“只是我看那庄子人挺多，得商量出个万全的法子。”
小半个时辰后，买粮的人正在庄上壮汉的警告下，有序排着队。
一个女人突然闯了进门，挣脱壮汉的阻拦，跑到最前头。
后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呵斥‘上后头排队’，就看那女人砰砰砸门，尖着嗓子大喊：
“丧良心的狗东西，连亲儿子都卖！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快还我儿子！不然我可就去报官了！”
所有人一脸冷漠。
官府要是有用的话，他们还能花这么多银子买粮食，甚至拿孩子换粮？
庄子上的壮汉走过来，大手拽住女人，就要往外拖。
不想那女人力气也不小，挣扎时尖锐的指甲划伤壮汉的脸和胳膊，咒骂得愈发大声。
更趁着上一个买粮的人出门时，一个箭步跑进了房间，直冲里屋而去。
“石头石头！你别怕，娘来救你了！娘这就来救你！”
庄子上的人脸色瞬间一变，齐齐动手去拽那疯女人，更对着外头麻木看热闹的百姓扬声道：
“再闹下去，庄子可就得闭门三天，不卖粮了！”
百姓本来还觉得和他们无关，顶多同样拿小孩换粮食的有点心虚。
一听这话，立马急了。
一窝蜂涌进房间帮着抓人，到处乱哄哄的。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墙头翻进了几道身影。
帮忙的人太多，女人还没跑进里屋，就被几个人强行拽住。
庄子上的人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戾气，正要将人押下去。
这时，一个壮汉吭哧吭哧跑了进屋，一巴掌甩在那女人脸上：
“疯够了没有？！我都说了，石头是被好心人接去享福，不是卖了换粮！那一袋精米，是好心人留下的！”
“王八羔子，你拿我当傻子耍是吧？这世道哪来的好心人！今天要是找不到石头，我跟你没完！”
两人吵的太过激烈，甚至当场在房间里动起手来，怎么劝怎么拽都拉不住。
庄子上的人几次上前，不是挨了壮汉一拳，就是被那疯女人抽了几个巴掌。
还有人更倒霉，头发被拽掉一小把。
庄子上的管事隔了老远，都被一胳膊肘在脸上，他捂着脸，给了手下一个眼神。
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个百姓扬声喊道：
“你们别打了！这位小娘子，你男人说的是真的，这处庄子卖的都是发了霉的水浸粮，不是什么精米！”
那疯女人一愣：“真的？”
“我没事骗你干什么？对了，能帮我问问你男人，那位好心人在哪儿吗？他看得上我不？我只要半袋精米！！”
买粮的百姓听了，当场沸腾。
一两银子换半斤水浸粮，还是发了霉的，哪有换精米划算？
管事一看情形不对，赶紧让人抓住那疯女人和壮汉。
不曾想有心细问的百姓太多，一个不注意，两人和小半的百姓都不见了！
“真是晦气！！”
管事骂骂咧咧，派手下的人守在门口，不买粮不排队不给进！
“要买粮的赶紧重新排队，别耽搁了！”
管事坐回桌后，一看被那疯女人趁乱撕烂的账簿，脑袋就是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