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闻风羡慕地看看三个弟弟，他也曾有念书的机会，只不过他没有选择罢了。
“爹说的正是我的意思，望野你别愧疚，觉得家里正艰难，你读了书家里就更困难，我们都是在为自个儿做盘算。
你想想，当一个平民百姓的哥哥威风且过得好，还是当秀才的哥哥、举人的哥哥、甚至大官的哥哥过得更好？
同样的道理，大川大海甚至爹娘，更愿意赌一把，赌你前途坦荡，赌你读书能读出个名堂。
我和大川大海不会怪你念书多用了家里的银子，只会觉得是在……拿银子为全家搏一个出路。”
大川大海年纪太小，其实没怎么听懂，但见爹娘和大哥都一脸赞同，两人板起小脸，跟着点头。
许望野强忍眼睛泛起的酸涩，重重点头。
“至于爹问的问题……”许闻风在临海镇上经营粉铺时，时常听码头来往的管事、掌柜闲聊，也长了不少见识，“反正我是觉得，明潭村不是我们住得起的，先不说这庄子的价钱。”
他顿了顿，视线一一扫过全家每一个人，包括抓着望野头发不放的澄澄：
“说句难听的，我们住得进明潭村，都是托了二叔一家那张田契的福，不然我们可能和朝晴一样，被分到文禄村，或是板栗村、丰收村……”
许老大尴尬地挠头，这事，他是清楚的。
孙禾这时插话，慢声道:“今天回来的路上，我就和你们爹商量过了。
人家曹里正对我们态度不错，的确有望野念过一段时间书的缘故，但说到底，跟我们关系不大，我们只是顺带的。”
换做一年前这个时候，孙禾还会愤愤不平，觉得曹里正被迷惑被骗了。
但短短一年，孙禾亲眼看到老二一家的改变，亲身经历老二一家的不同。
她苦笑了下:“更别说老二一家帮了我们很多，很多很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回去。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拖累老二一家。”
许老大见望野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主动接过话茬:
“山北村里、逃荒路上，老二一家对我们的照顾已经够多了。我和你们娘商量过了，我们到文禄村租房，看能不能住到朝晴和吕家隔壁。
另外，前几年一直是我们照顾爹，接下来和老三家换换，由我们照顾娘。爹尚且身体强壮，种地不是问题，正好让爹帮帮老三一家。
老三家里就梦章一个男丁，年纪又还小，不像我们，可以和吕家互相照顾着，爹去了他家，爹娘、我们，乃至老二一家都能放心些。”
许老大眼睛紧紧盯着许望野：“就和闻风说的那样，花银子供你念书，我们不求什么天大回报，只盼着你能带全家过上更好一些的日子。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你读书的机会，是溪儿是你二叔想尽办法给你争取来的。”
许望野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咬紧下唇，猛猛点头。
一切敲定后，郑袖才小声地道:
“可……万一溪儿还像在临海镇时一样，以信不过别人做由头，请闻风帮她经营铺子呢？”
一屋子人齐齐一顿，这事吧，还真不是不可能。
本来打算各自休息的许老大一家再度讨论了起来。
另一边，许老三一家四口也在发愁。
孟倩和家里关系不亲不近，说好吧算不上，说差吧到底是一家人，往常也只当普通亲戚走着。
她并不打算搬去孟家所在的村子，却也不想留在明潭村。
这地方好是好，可就是太好了，孟倩住着心慌，也凑不出那八十八两。
许孟九见爹娘都发愁，主动开口说道:
“爹，先不管搬去哪个村子，你说说你在潭州，打算找什么活计吧。”
许老三难得有些沉默:“我今天白天进潭州城，去找过几个来了潭州的好友，只是吧……大家混的都不怎么好。
来潭州的流民太多了，拼命压低价钱争抢活计的到处都有，甚至只要管饱、就给主家卖命的也不是没有。
我以前也不过在临海镇范围内干些杂活、力气活赚银子，哪抢得过这些人？”
说到底，还是他没用，是他赚的银子太少了。
孟倩迟疑了下:“逃荒的时候，我和赵里正的儿媳，也就是赵树的娘子学了裁衣和绣手帕，说不定……说不定能绣点手帕、荷包，卖出去。”
屋子里再度弥漫低沉的氛围。
房租在哪儿倒在其次，没个能在潭州城立足的手艺，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总不能又去麻烦溪儿一家吧？
他们哪好意思再占溪儿一家的便宜。
许孟九看着一向话多爽朗的爹变得沉默，不得不承认爷爷白天说的那番话非常有道理。
有个过硬的本事，到哪儿都吃香。
慢着！
许孟九猛地想起，爷爷曾说他会榨油……
她思考良久，缓缓开口:
“爹，你当真没有想干的活计？”
许老三苦笑了下:“都怪我年轻时仗着人缘好，说上一通就能找上活计，讨好管事就能拿到工钱，干活时全不用心。”
他年幼时看着爹在油坊时吃了不会说话的大亏，就此长了记性，没记着爹的叮嘱，反倒一心钻研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怎么拍马屁。
人缘是好了不少，可交好的朋友有好也有坏。
钱家那事，不就是其中几个所谓‘好友’，为讨好钱员外，故意折腾出来的吗？
现在倒好，除了嘴皮子，没一个精通的。
许老三不免有些焦躁，搓搓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看向许孟九:
“孟九，你可有法子？我看这潭州的地不好买，租的话又赚不到几个钱……”
许梦章左看看，右看看，眼巴巴瞅着姐姐。
许孟九轻声道:“不如盘间油坊，还能拉着大伯和爷爷一起干。
至于前期花费的银子……我们问二叔借，九出十三归。
爷爷出榨油的本事，大伯家出力气，二叔家出银子，全家都不用再愁活计了。”
许老三不太想再麻烦老二一家，毕竟去年麻烦他们的够多了。
到底分了家。
总不能老二家拖后腿的时候就分家，划清界限不让老二家占便宜。
老二家支棱起来了，他们就当没有分家这回事，巴巴凑上去沾光。
而且……
“那我出什么？”
许孟九露出狡黠笑容:“发挥您的本事，既卖力气又出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