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衍是被一阵执着的敲门声吵醒的。
那声音不轻不重，极有耐心，仿佛笃定了他一定会醒来开门。
他动了动，才发觉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软无力。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阵宿醉般的钝痛，那是精神力被过度透支后的后遗症。
“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门外安静了两秒，然后传来了秦封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懒散的嗓音：“送早餐的。再不开门，你的黑咖啡就要凉了。”
时衍：“……”
他揉着太阳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房间里很暗，厚重的窗帘将冰岛清晨的阳光隔绝在外。
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秦封一手抄着口袋，另一只手提着酒店的早餐餐盘，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休闲服，头发半干，显然是刚洗漱过。
看到时衍开门，他径直走了进来将餐盘放在桌上。
“醒了？饿不饿？”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灿烂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
时衍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给你叫了早餐，黑咖啡，无糖的。”
秦封逆着光，转过身看着那个被阳光笼罩显得有些不真实的身影。
时衍沉默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从不喝无糖的。”
“我知道。”
秦封嘴角一勾，露出个有些恶劣的笑。
“但你昨天心力耗损过度，萧楠说，喝点苦的提神醒脑。”
时衍没再说话，默默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那股纯粹的苦涩瞬间冲刷着他的味蕾和神经，让那台重启中的“中央处理器”运转得顺畅了一些。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伴随着王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衍哥！开门啊！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秦封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脸上那点不正经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转身打开了时衍的房门，门外，tG全员外加一个端着笔记本的萧楠都挤在门口。
王子手里提着几个巨大的外卖袋，看到秦封从时衍房间里出来，眼睛都直了。
“我操！封哥，你这……一大清早的私会啊！”
“滚。”秦封言简意赅，侧身让开一条路。
一行人鱼贯而入，时衍的小小单人间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王子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就凑到了床边，一脸八卦地看着时衍。
“衍哥，你没事吧？昨天Kaiser把你那么一抱，直接上了全世界的热搜头条！
我也给你们想了个热搜标题——《震惊！世界冠军Adc竟对柔弱辅助做出这种事……》”
“闭嘴。”楚天一记眼刀飞过去，成功让王子噤声。
林随安笑着递给时衍一个刚烤好的牛角包。
“感觉怎么样？今天上午没有训练，黎教练特批让我们好好休息。”
“我没事。”时衍接过牛角包，小口地吃着。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发现他们虽然神色疲惫，但眉宇间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凝聚力。
“没事就好。”黎念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静。
“不过，有个情况你们得提前知道。”
萧楠闻言，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了时衍面前的床上。
屏幕上不是赛程表，而是一个被剪辑出来的视频合集。
视频里是昨天比赛结束后，全球各大赛区论坛、直播平台和专业分析师的反应。
起初是铺天盖地的震惊和赞美。
【上帝之手！tG用一场匪夷所思的偷家战术，击败了ZNt！】
【Echo，这个Id将成为所有战队教练的噩梦！】
【Kaiser依旧是那个无所不能的Kaiser，但tG已经不再是以前的tG！】
但很快，风向就变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战队教练和分析师对那场比赛进行逐帧复盘，一种新的令人不安的论调开始甚嚣尘上。
“phantom用三局比赛，为全世界的战队，提供了一份最完美的《tG使用说明书》。”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欧洲分析师在视频里严肃地说道。
“第一局，他告诉我们tG的尖刀是Kaiser。
第二局，他告诉我们这把刀的刀柄，是Echo的信任。
而第三局，他用最惨烈的方式为我们演示了如何同时摧毁这把刀和这个刀柄。”
“虽然ZNt输了，但从战略意义上phantom赢了。”
另一个韩国教练在镜头前一针见血。
“他把tG所有的战术储备，所有的应变模式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现在，剩下的战队都知道该怎么对付tG了。”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pZL战队中单，那个被称为“欧洲法王”的男人接受采访的画面上。
他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自信而张扬的笑容。
“tG很强，Echo是个天才。但是天才的剧本看一遍就够了。下一场我们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欢迎他们。”
房间里一片死寂。
那点胜利带来的喜悦，被这盆冷酷的现实之水浇得一干二净。
“操，”王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帮孙子，合着是把我们当免费的公开课了？”
“这很正常。”时衍的声音很平静，他关掉视频将笔记本推到一边。
“当一种新的战术体系出现时，被模仿、被研究、被针对，是必然的过程。”
“那我们怎么办？”林随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们的战术，已经被看穿了。”
“不。”
时衍抬起头，那双因为休息而恢复了神采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理性的光芒。
“被看穿的，只是解法。”
“但出题的人还是我们。”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旁若无人地为他剥着一个水煮蛋的男人。
秦封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将手里那个剥得干干净净，圆润光滑的鸡蛋递到了时衍嘴边。
“张嘴。”
时衍：“……”
在全队的注视下，他有些不自然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所以，”秦封看着他，仿佛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一样，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下一套题，你想好怎么出了吗？”
他的问题不是我们该怎么办，也不是我们还有没有别的战术。
而是你想好怎么出了吗。
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近乎盲目的信任。
仿佛无论时衍给出怎样天马行空的答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成为那个最完美的执行者。
时衍看着他。
忽然笑了。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暖意的，轻松的笑。
“想好了。”
他将剩下半个鸡蛋吃完，然后拿过萧楠的笔记本，在上面调出了一张空白的战术板。
他看着房间里，那一张张因为他的话而重新燃起希望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了秦封身上。
“phantom的天网很有趣。”
“但他犯了一个错误。”
“他以为，只要网够大就能捕捉到一切。”
“但他忘了，”时衍的嘴角勾起，带着一丝冰冷和骄傲，“有些东西是网不住的。”
他的手指在空白的战术板上，轻轻地画下了一个名字。
一个英雄的名字。
一个在当前版本几乎已经被所有战队遗忘的，古老的名字。
“比如。”他轻声说道。
“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