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的日子在一种刻意的疏离中缓慢流逝。自从那场激烈的争吵后,林砚在学校里开始刻意避开阿哲。
每当阿哲向他走来,他总是找借口匆匆离开;
午休时分,他不再去图书馆的那个角落,而是独自在教室里啃着三明治。
阿哲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偶尔投来担忧的目光。
这种默契的疏远让林砚心中充满了苦闷,但他别无选择——谢辞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他与谢辞之间那道新生的裂痕,已经让他失去了违抗的勇气。
谢家老宅里的气氛同样冰冷。
谢辞似乎比以往更加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中也多半关在书房处理事务。
他们偶尔在餐厅或走廊相遇,谢辞的目光总是匆匆掠过林砚,不带任何温度,仿佛他只是屋子里的一件家具。
林砚知道谢辞在生气,也许还受了伤。那些在争吵中脱口而出的话,像一把双刃剑,伤人的同时也伤己。
但他无法收回,也无法道歉——因为那些话确实反映了他内心真实的不满和困惑。
周五下午,林砚刚回到家,福伯就递给他一个精致的信封。
“林先生,这是周末晚宴的请柬。老爷特意吩咐,请您务必陪同辞少爷出席。”
林砚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厚重的卡纸请柬,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宴会的时间地点。最下方有一行小字特别注明:“请着正装出席。”
正装。这个词让林砚的心沉了下去。在临江,他最正式的服装就是校服和那套为了见谢父而准备的西装。
而在谢家这种场合,所谓的“正装”显然不是普通西装那么简单。
“我需要准备什么吗?”林砚试探着问福伯。
福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辞少爷已经为您准备了礼服,稍后会送到您房间。”
回到房间不久,果然有两名女佣推着一个移动衣帽架进来,上面挂着数套礼服和配饰。
这些服装看起来昂贵非凡,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剪裁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辞少爷吩咐,您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一名女佣恭敬地说,但林砚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评估。
衣帽架上的礼服风格各异,有经典的黑色晚礼服,有深蓝色的丝绒西装,甚至还有一套带有细微暗纹的深灰色礼服。
每一套都配好了衬衫、领结和袖扣,整齐地陈列在旁边的托盘里。
林砚站在这些华服前,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这些衣服美丽却陌生,像是为某个他不认识的人准备的戏服。
他伸手抚摸一件黑色礼服的衣领,触感光滑冰凉,如同谢家老宅给他的感觉——华丽而冷漠。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阿哲发来的短信:
“听说周末李氏集团有晚宴,谢家应该会出席。那种场合鱼龙混杂,务必小心。”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阿哲怎么会知道晚宴的事?又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小心?
他盯着那条短信,久久无法回复。阿哲的神秘背景和谢辞的警告在脑海中交织,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犹豫再三,他简单地回复:“谢谢提醒。”
几乎是在发送的同时,房门被敲响。谢辞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选好了吗?”谢辞的目光扫过衣帽架,语气平淡。
林砚摇摇头:“我不太懂这些...”
谢辞走近衣帽架,手指轻轻划过那几套礼服,最后停在一套深蓝色的丝绒西装上:“这个适合你。”
他的语气依然冷淡,但那个“你”字让林砚的心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晚宴很重要吗?”林砚试探着问。
谢辞的嘴角泛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对我父亲来说很重要。
李氏集团是谢家目前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这次晚宴表面是庆祝李老爷子七十大寿,实则是为了敲定下一阶段的合作。”
“那为什么要带我去?”林砚不解。在这种重要的商业场合,他一个外人出席似乎并不合适。
谢辞转过身,直视着林砚:“因为我父亲希望如此。他想看看你在这种场合的表现,也想通过你来试探我的底线。”
这话中的冷意让林砚不寒而栗。他忽然明白,自己在谢父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用来测试谢辞的软肋和弱点。
“我可以不去吗?”林砚轻声问。
谢辞的眼神复杂:“你认为你有选择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林砚。是的,在谢家,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选择权。
从踏入这个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谢家权力游戏中的一部分,无论他愿不愿意。
“我明白了。”林砚低下头,感觉一阵无力。
谢辞注视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简短地交代:“晚宴上跟紧我,不要随意与人交谈,特别是李家人。”
“李家人?”林砚想起圣约翰的那个李俊昊。
“李俊昊是李老爷子的孙子。”谢辞证实了他的猜测,“他们家族与谢家合作多年,但最近关系有些微妙。”
林砚点点头,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谢辞离开后,林砚独自站在衣帽间里,面对着那套被选中的深蓝色丝绒礼服。他伸手抚摸那柔软的面料,心中充满了矛盾。
一方面,他渴望得到谢辞的认可和信任,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他的负担;另一方面,他又对即将面对的场合感到恐惧,对自己在这个复杂世界中的位置感到迷茫。
阿哲的短信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个神秘的男孩似乎对谢家和李家的事情了如指掌,他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晚宴上,等待他的可能不仅仅是社交的尴尬,还有未知的危险。
林砚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来自小城的普通少年,突然被抛入这个充满权谋和算计的世界。
他的眼神中还保留着临江的质朴,但已经多了几分警惕和忧虑。
“我必须坚强起来。”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不能再完全依赖谢辞,不能再成为他的弱点。”
这个认知既令人恐惧,又带来一种奇异的决心。
他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中生存,要真正站在谢辞身边而不是躲在他身后,他必须尽快成长,找到自己的立足点。
他拿起那套深蓝色礼服,小心地换上。
镜中的他顿时变得陌生起来——礼服的剪裁完美贴合他的身形,丝绒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贵气,与那个来自临江的普通少年判若两人。
但那双眼睛,依然保留着原有的清澈和坚定。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林先生,辞少爷请您去试鞋。”
林砚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走出衣帽间。
这个晚宴,将是他踏入谢家世界后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也是他与自己内心恐惧的一次正面交锋。
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和危险,他都必须勇敢面对。
因为在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里,软弱即是原罪。而他,已经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