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忌日过去不到一周,谢家老宅的气氛刚刚恢复些许平静,一场新的风暴就悄然而至。
周二清晨,福伯罕见地来到林砚的房间,神色凝重:
“林先生,老爷请辞少爷去书房议事,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林砚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在谢家,“老爷请辞少爷议事”从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匆匆整理好衣着,来到二楼书房外的走廊,远远地就听见谢父严厉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来。
“...这个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倒好,推三阻四,是不是在临江待久了,连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了?”
林砚停下脚步,隐藏在走廊的阴影里,屏息听着里面的对话。
“父亲,我不是推辞。”谢辞的声音冷静,但林砚能听出其中压抑的紧绷,“只是这个项目的情况特殊,产权纠纷尚未解决,强行推进恐怕会适得其反。”
“产权纠纷?”谢父冷笑一声,“那正是考验你能力的时候!谢家的继承人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将来怎么掌控整个集团?”
“这不是小事,那块地牵扯到...”
“够了!”谢父猛地打断谢辞,“这个项目就交给你了,三个月内必须扭亏为盈。做得到,证明你配得上继承人的位置;做不到...”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书房门被猛地拉开,谢辞大步走出,脸色铁青。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走廊阴影里的林砚,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步伐又快又重,像是要将地板踏穿。
林砚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他推开谢辞书房的门时,看见谢辞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肩膀紧绷得像一块石头。
“辞哥?”林砚轻声唤道。
谢辞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出去。”
这是谢辞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对林砚说话。
林砚愣了一下,但没有离开,反而轻轻关上门,站在原地等待着。
长久的沉默在书房中蔓延。谢辞始终没有转身,但林砚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那种压抑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充满了整个空间。
“是老爷给了你难题吗?”林砚最终鼓起勇气问道。
谢辞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他的眼中有着林砚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冷意:“他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什么项目?”林砚小心地问。
谢辞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文件扔在桌上:“城北的老机械厂地块。账面亏损已经持续五年,产权纠纷缠身,原主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多年来拒绝所有收购和合作提议。”
林砚拿起文件翻阅,越看心越沉。这个项目确实如谢辞所说,几乎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地块位置偏僻,基础设施老化,最大的问题是产权——原主李老爷子坚持不卖祖产,任凭地块荒废也不妥协。
“这是明摆着的陷阱。”谢辞的声音冰冷,“要么我承认能力不足,威信扫地;要么我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最后被他抓住把柄。”
林砚突然明白了谢父的意图。
这不是简单的考验,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斗争。谢父在利用这个项目打压谢辞,削弱他在集团内的影响力。
“不能拒绝吗?”林砚问。
谢辞冷笑:“在谢家,父亲的命令就是圣旨。拒绝等于直接认输。”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林砚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情绪。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林砚轻声问。
谢辞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个局,你帮不上忙。”
这句话没有恶意,但其中的无奈和疏离让林砚心中一痛。
他知道谢辞说的是事实——在这个层次的权力游戏中,他这个来自临江的普通学生确实无能为力。
那天余下的时间里,谢辞将自己关在书房,研究项目的所有细节。
林砚几次送去茶点和晚餐,都发现谢辞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书桌前,面前摊满了文件,眉头紧锁。
深夜,当林砚再次来到书房时,发现谢辞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依然微微蹙起。
林砚轻轻为他披上毛毯,目光扫过书桌上的文件。
那些复杂的财务报表和法律条文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他能看懂其中的几个关键词——产权纠纷、环境评估未通过、原主拒绝协商...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老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一个破旧的机械厂门前,神情倔强而坚定。
那就是李老爷子,这个项目的关键人物。
林砚悄悄拍下那张照片,决定尽自己所能去了解这个难题。
也许从表面上看他确实帮不上忙,但他不愿眼睁睁看着谢辞独自面对这个明显的陷阱。
第二天清晨,当林砚再次见到谢辞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自制,但眼中的疲惫无法掩饰。
“我今天会去实地考察那个项目。”谢辞在早餐桌上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不用跟来,那里环境复杂。”
林砚点点头,没有争辩。但在谢辞离开后,他立刻行动起来。
通过阿哲的关系,林砚找到了一位对城北地块有所了解的法学教授。
在圣约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教授向他详细解释了那个产权纠纷的复杂性。
“李老爷子的家族从民国时期就拥有那块地,产权链条完整,法律上几乎无懈可击。”
教授推了推眼镜,“多年来,无数开发商打过那块地的主意,全都无功而返。老人家固执得很,说是祖产,给多少钱都不卖。”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个障碍?”林砚问。
教授摇头:
“除非老人家自愿转让,否则几乎不可能。几年前有个开发商试图通过行政手段强征,结果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不了了之。”
这个信息让林砚的心情更加沉重。谢父给谢辞的确实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天晚上,谢辞回来时带着一身疲惫和显而易见的挫败感。
他没有多谈白天的考察,但从他紧锁的眉头可以看出,情况并不乐观。
“那个李老爷子...”林砚在送茶点时试探着问。
“比想象中更难对付。”谢辞简短地回答,揉了揉太阳穴,“他连门都没让我进。”
林砚默默放下茶杯,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看着谢辞疲惫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里,即使是谢辞这样的继承人,也有着无法自主的困境和不得不面对的明枪暗箭。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林砚犹豫着说,“既然直接谈判行不通,能不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谢辞抬眼看他,眼中有一丝兴趣:“比如?”
“比如了解李老爷子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林砚说,“如果只是钱的问题,应该早就解决了。他坚持不卖祖产,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这个简单的观察让谢辞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他沉思片刻,然后轻轻点头:“有点道理。”
这是几天来,林砚第一次看到谢辞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夜深了,谢辞书房的灯光依然亮着。林砚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翻动文件的声音,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场与谢父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和谢辞,必须找到一种方法,在明谋的陷阱中杀出一条生路。
无论多么困难,他都会陪在谢辞身边,共同面对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在这个充满算计的家族里,他们已经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