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临江,秋意渐浓,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这种压抑的天气与筒子楼内的气氛不谋而合——某种重大的决定正在酝酿中。
林砚能感觉到谢辞的变化。这些天,谢辞接打电话的频率明显增加,语气中的决断和冷硬也远超平时。
他常常工作到深夜,桌面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和地图,有些上面用红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谢辞将最后一份文件收起,抬头看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看书的林砚。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谢辞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砚放下书,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去哪?”
“处理一些事情。”谢辞的回答含糊其辞,但眼神中的锐利让林砚明白,这不会是普通的出行。
第二天清晨,老陈开车来接他们。
与往常不同,今天车上还有另外两个陌生男人,他们都穿着简单的深色衣服,表情严肃,几乎一言不发。
谢辞介绍他们时只用了代号:“阿龙、阿虎,临时调来帮忙的。”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谢辞所谓的“处理事情”,很可能与谢琮和那些袭击他们的人有关。
他们的第一站是城西的一家地下台球厅。
大白天的,台球厅里却聚集了不少人,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啤酒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当谢辞带着林砚和另外三人走进来时,嘈杂的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从里间走出来,看到谢辞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挤出殷勤的笑容:“辞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谢辞没有理会他的客套,直接走向台球厅最里面的办公室,仿佛对这里了如指掌。
林砚和老陈紧随其后,而阿龙阿虎则守在门口,挡住了想跟进去的其他人。
办公室里,谢辞径直在唯一的老板椅上坐下,示意林砚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那个中年男子——台球厅的老板——站在桌前,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李老板,”谢辞的声音冷得像冰,“听说你最近手头紧,接了些不该接的活儿。”
李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辞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
谢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桌上——正是之前袭击林砚的那个光头男子。
“这个人,是你表弟。”谢辞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两周前,他接了一单生意,目标是林砚。”
谢辞的目光转向沙发上的林砚,然后又回到李老板身上,“而你,提供了车辆和情报。”
林砚屏住呼吸,他终于明白谢辞今天的目的——清算。
李老板的腿开始发抖:“辞少爷,我...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要是知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现在你知道了。”谢辞的声音依然平静,“告诉我,雇主是谁?”
李老板犹豫了一下,但在谢辞冰冷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崩溃了:
“是...是周先生的人!他说只是吓唬吓唬,不会真的伤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动真格的!”
周先生——周铭,谢琮的亲信。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确认的那一刻,林砚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谢琮已经不再掩饰,直接对他下手了。
谢辞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临江,永远别再回来;第二,我帮你离开。”
这话中的威胁再明显不过。李老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辞少爷,我选一!我今天就走!立刻就走!”
谢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记住,如果再让我在临江看到你或你的人,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离开台球厅时,林砚注意到门口的阿龙阿虎正在低声对几个混混模样的人交代什么,那些人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恐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谢辞以同样的效率“拜访”了另外几个地点——一家地下赌场、一个修车厂、甚至是一家看似普通的便利店。
在每一个地方,他都精准地找出与袭击事件相关的人,然后以不容置疑的方式处理掉这些威胁。
林砚全程跟在谢辞身边,目睹了一切。他震撼于谢辞的手段——那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和狠厉,那种对临江地下势力的了如指掌,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这与他所认识的、会在深夜发烧时抓着他的手不放的谢辞判若两人。
但更让林砚心情复杂的是,在整个过程中,谢辞始终将他护在绝对安全的位置。
不让他参与任何实质性的交涉,不让他接触任何可能的危险,甚至不让他听到太过血腥的细节。
这种保护是如此彻底,几乎像是在划清界限——这些黑暗与血腥,与你无关。
在前往最后一个地点的路上,林砚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交给警方处理?”
谢辞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冷硬:“警方处理不了谢家的人。有些事情,必须用他们的方式解决。”
“那为什么带我来?”林砚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想让我涉足这些...”
谢辞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我要你明白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谢家的世界不是临江,那里的游戏规则更加残酷。”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我们要离开临江?”
谢辞点头,眼神坚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是时候回去了。”
这一刻,林砚终于明白了谢辞今天这场清算的真正意义——这不仅是对过去袭击的报复,更是对临江潜在威胁的大扫除。
谢辞在确保,即使他们离开,这里也不会再有人能威胁到林砚的安全。这是一种告别,也是一种保护。
最后一个地点是郊外的一个废弃仓库。当他们到达时,已经有十几个人等在那里,为首的正是周铭。
与上次见面时的傲慢不同,今天的周铭显得谨慎而戒备。他身后的人个个面色不善,明显是谢琮派来的打手。
“辞少爷,”周铭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您今天的行动,琮少爷已经知道了。他希望您能适可而止。”
谢辞冷笑一声:“适可而止?就像他对林砚做的那样?”
周铭的目光扫过林砚,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琮少爷只是认为,您被某些...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判断。”
“告诉谢琮,”谢辞的声音陡然转冷,“如果他再敢碰我的人,我会让他后悔莫及。”
话音刚落,阿龙阿虎和老陈已经迅速站定位置,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阵型,将谢辞和林砚护在中心。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铭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料到谢辞会如此直接地宣战:“辞少爷,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与琮少爷正面冲突,对您没有好处。”
“这不再是冲突,”谢辞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宣战。”
在那一瞬间,林砚看到谢辞眼中闪过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仿佛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回避,不再妥协。
周铭显然也被谢辞的态度震慑住了。他沉默片刻,最终微微躬身:“您的话,我会转达给琮少爷。告辞。”
看着周铭一行人驾车离去,林砚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谢辞与谢琮的斗争已经从暗处转向明处,而他们将直面谢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全部压力。
回程的路上,谢辞一直沉默。直到车子停在筒子楼下,他才转向林砚,语气异常严肃:
“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跟我回谢家,或者留在临江。如果选择后者,我会确保你今后的安全。”
林砚几乎没有犹豫:“我跟你走。”
谢辞深深地看着他:“一旦踏入谢家,就没有回头路了。那里的危险,远超你的想象。”
“我知道。”林砚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但我更知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
谢辞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最终化为一个简单的点头:“好。”
那天晚上,林砚站在窗前,望着临江熟悉的夜景,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对即将面对的未知感到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心——他不能再让谢辞独自承担一切,他必须尽快成长,成长到足以站在谢辞身边,而不是永远被他护在身后。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谢辞正在整理行装。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临江的平静时光已经结束,他必须回到那个充满阴谋与斗争的世界。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他不再是一个人。
窗外,秋雨终于落下,敲打着玻璃窗,像是在为一段时光画上句点。
而新的篇章,即将在风暴中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