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安全屋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危险与混乱彻底隔绝。
这里比之前郊外的据点更加隐秘,防御等级也更高,几乎是谢辞能动用的最后堡垒。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将大部分空间留给浓重的阴影,正如此刻室内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林砚还没来得及平复狂跳的心脏,也没来得及脱下那件沾染了硝烟和他人血迹的外套,甚至没能看清谢辞的脸——就在踏入安全区域的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袭来,他整个人被狠狠地拽入一个滚烫而坚硬的怀抱中!
是谢辞。
他死死地抱着他,双臂如同铁箍般缠绕在林砚的背脊和腰际,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碎了,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分离。
林砚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被勒紧发出的轻微声响,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他没有挣扎。
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抱住他的这具身体,正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濒临崩溃的后怕与恐惧。
谢辞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滚烫的湿意。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撕裂的胸腔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如果你出事……我……”
他说不下去了。
那短暂的、失去林砚踪迹的几十秒,那一声刺耳的枪响,那倒下的安保人员身上刺目的血红,以及人群中林砚回头看他时那苍白的脸和刺痛的眼神……
这些画面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在他脑海中反复冲刷,彻底击碎了他引以为傲的、如同冰山般坚固的冷静外壳。
他无法想象,如果那颗子弹偏移几分,如果林砚没有及时被护住,如果……他失去他…
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他肝胆俱裂,万劫不复。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林砚早已不是他可以用理智和掌控欲去衡量的“所有物”或“战友”,而是他冰冷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唯一的暖,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
失去林砚,等同于将他重新推回那个冰冷、绝望、毫无意义的深渊。
林砚被他抱得生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颤抖中所蕴含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惧和爱意。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回抱住谢辞紧绷的背脊,一下一下,笨拙却又坚定地抚摸着,试图安抚这头受伤失控的猛兽。
“我没事……谢辞,我在这里,我没事……”
他低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异常坚定。
然而,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枪击事件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谢辞的心理防线,引发了极其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从那一夜起,谢辞陷入了极度的焦虑状态。
他对林砚的看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病态的程度。安全屋虽然绝对安全,但谢辞几乎不允许林砚离开他的视线超过十分钟。
即使是去相隔不远的洗手间,门外也必定有保镖值守,并且谢辞会频繁地、近乎神经质地确认他在里面的动静。
林砚的所有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谢辞目光所及之内。
他看书,谢辞就在不远处处理文件,但林砚能感觉到,那目光时常会从文件上移开,牢牢锁定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确认,仿佛生怕他一眨眼就会消失。
他睡觉,谢辞甚至会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大半夜,就着昏暗的夜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得让林砚即使在睡梦中也能感到沉重。
这种密不透风的、令人窒息的“保护”,让林砚倍感压力。
他理解谢辞的恐惧,心疼他的状态,但这种近乎囚禁的相处方式,加上脑海中那模糊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生命倒计时的系统警告,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虽然被无比珍视,却失去了所有的天空和自由。
每一次谢辞那带着恐慌的确认眼神投来,都像是在他心头那根关于系统倒计时的弦上,又加重了一分力道。
更让林砚感到揪心的是,他发现谢辞的精神状态在急剧下滑。
夜晚变得尤为难熬。谢辞开始被噩梦纠缠。他常常在睡梦中骤然惊醒,浑身冷汗,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惧。
而每一次惊醒,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下意识地伸手,确认林砚是否还安稳地睡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有真切地触摸到林砚温热的皮肤,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他眼中那骇人的恐慌才会一点点褪去,但紧绷的神经却再也无法彻底放松。
林砚曾在一个深夜,被谢辞又一次剧烈的惊醒和急促的呼吸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谢辞正靠在床头,额发被汗水浸湿,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憔悴。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林砚醒了,只是动作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隐秘的仓促,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签的棕色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没有用水,就那么干咽了下去。
那动作熟练而迅速,仿佛已经重复过很多次。
林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屏住呼吸,假装仍在熟睡,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强效镇静药物……
谢辞竟然已经到了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勉强入睡的地步!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林砚的心脏。
比他面对杀手枪口时更加让他感到恐惧和疼痛。
谢辞的冷静、他的强大、他的掌控力,在这场针对林砚的袭击面前,彻底崩塌了,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脆弱不堪的内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这个被系统标记、随时可能被抹杀,又不断招惹危险的“祸源”。
林砚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身边谢辞因药物作用而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隐没在枕头里。
一边是谢辞因为这窒息的爱而承受的巨大痛苦,一边是系统那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死亡之剑。
他被困在这爱的牢笼与规则的绝境之间,进退维谷,每一分每一秒,都承受着双倍的煎熬。
他知道,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无论是为了打破谢琮和“麦洛斯”的阴谋,还是为了……给谢辞,也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否则,不等系统的抹杀降临,他们或许就会先被这沉重而绝望的爱,彻底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