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警报般的凄厉长鸣在黑暗中持续嘶吼,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将泵房内的一切都涂抹上了一种不祥的色泽。远处金属闸门轰然落下的巨响,如同墓穴封土,宣告着所有常规出口的断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这方寸之地。
然而,林夕怀中那台平板屏幕上亮起的、标注着“废弃通风竖井”的绿色路线图,以及“需要生物特征:苏晴”的提示,如同刺破厚重乌云的一缕顽强阳光,瞬间驱散了即将降临的绝望。
母亲!又是母亲!在她逝去多年后,她留下的准备和爱,依旧如同最坚固的方舟,在这片由技术与背叛构成的惊涛骇浪中,一次次为她的女儿提供着最后的庇护。
“这边!”林夕的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尖锐,她高举着平板,屏幕上的绿色路线图如同指引方向的北极星。她毫不犹豫地率先朝着图上标注的方向冲去——那是泵房深处一个被大量废弃线缆和破损隔热棉半遮住的、毫不起眼的圆形检修口!
陈默和陈夜没有任何迟疑,立刻紧随其后。此刻,怀疑与隔阂必须让位于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陈默在奔跑中依旧保持着极致的警惕,不断回头确认身后是否有追兵,而陈夜则主动断后,手中紧握着那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眼神如同在黑暗中扫视的雷达。
扯开缠绕的线缆和发黑的隔热棉,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一米、锈迹斑斑的圆形铁盖,上面有一个需要专用扳手才能开启的转轮阀。显然,这并非设计给人类通行的常规通道。
“让开!”陈夜低喝一声,上前一步,没有去寻找什么扳手,而是直接将手枪枪口塞进转轮阀的缝隙,利用枪身的杠杆作用,猛地发力!
“嘎吱——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后,是锁舌断裂的脆响。陈夜用蛮力结合巧劲,硬生生破坏了锈死的锁闭机构。他奋力将沉重的铁盖向一侧推开,露出了后面黑黢黢的、垂直向上的通道。
一股带着陈年尘埃和微弱气流的风,从竖井深处倒灌下来。井壁是粗糙的混凝土,布满了锈蚀的固定螺栓和一些早已失效的线缆支架,向上望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极高极远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芒般的光点。
“我先上。”陈默不容置疑地说道,他将那个装着“北极星”芯片的密封筒塞进贴身口袋,双手抓住井壁一处凸起的螺栓,身体矫健地向上攀去。他的动作如同岩壁上的羚羊,迅捷而稳定,在黑暗中为林夕探明道路。
林夕紧随其后。攀爬并不容易,井壁湿滑,可供抓握的凸起有限,冰冷的混凝土摩擦着手掌和膝盖,很快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上!离开这个地狱!
陈夜最后一个进入竖井,他在下去之前,谨慎地将那个被破坏的铁盖尽量复位,制造出无人通过的假象,随后也开始了艰难的攀爬。
竖井内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衣物摩擦井壁的窸窣声,以及脚下深处那依旧隐约可闻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警报长鸣。这垂直的黑暗通道,仿佛连接着地狱与人间的唯一绳索,每一米的上行,都伴随着体力的急速消耗和希望与恐惧的交织。
不知爬了多久,林夕的手臂已经开始酸软发抖,肺部如同风箱般灼痛。就在她几乎要脱力时,上方传来了陈默压低的声音:“快到顶了!有个出口栅栏!”
她奋力向上望去,果然,那个原本如同星芒的光点变大了,隐约能看出是一个被铁丝网封住的圆形出口轮廓。
陈默率先抵达顶部,他尝试推动那个铁丝网栅栏,纹丝不动,似乎从外部被锁死或焊住了。他抽出匕首,开始用力撬动边缘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就在这时,下方隐约传来了不同于他们攀爬的声响!是某种……金属挂钩刮擦井壁的声音!而且正在快速接近!
“他们追上来了!”陈夜在下方低吼,语气急促,“是专业的攀索工具!快!”
压力瞬间达到了顶点!陈默更加用力地撬动着合页,额头青筋暴起。林夕奋力爬到他下方,用肩膀顶住他的脚,试图给他提供更多的支撑。陈夜则停在略下方的位置,单手抓住凸起,另一只手举枪向下,瞄准着黑暗的深处,准备为兄弟争取最后的时间。
“嘎啦——哐当!”
一声巨响,锈蚀的合页终于被陈默硬生生撬断!整个铁丝网栅栏向外翻倒,摔落在外面,发出了更大的声响。
清冷的夜风和略带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头顶是稀疏的星辰和城市边缘模糊的光害云层。他们出来了!身处在一片杂草丛生、堆满建筑垃圾的荒地,远处是废弃厂房的剪影。
“快出来!”陈默率先钻出竖井,反身将几乎脱力的林夕拉了出来。陈夜也紧随其后,敏捷地翻身而出。
几乎在他们三人全部脱离竖井的下一秒,一道强烈的、带着钩爪的攀索就从竖井深处“嗖”地射出,“锵”的一声,牢牢抓住了井口的边缘!
“走!”陈夜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对着竖井内部连开两枪!并非瞄准人,而是射向井壁,激起碎石和烟尘,试图阻滞追兵的上攀速度。
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凭借着远处城市的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草和瓦砾中向着远离废井的方向狂奔。肺部如同撕裂般疼痛,双腿如同灌铅,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他们穿过荒地,翻过一道破损的砖墙,终于踏上了一条年久失修、但没有完全废弃的郊区公路。路边停着一辆覆盖着厚厚灰尘、轮胎半瘪的破旧面包车,像是被遗弃了很久。
陈夜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车辆,随即用匕首撬开车窗,钻了进去。几秒钟后,在一阵令人担忧的咳嗽般的引擎启动声中,车灯竟然亮了起来!
“上车!”陈夜从驾驶座探出头喊道。
陈默和林夕拉开车门,挤进了充斥着霉味和机油味的车厢。
陈夜猛踩油门,这辆看似报废的面包车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颤抖着、却坚定地驶入了夜幕下的公路,将那片吞噬了太多秘密与危险的数据废井,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噪音和三人尚未平复的剧烈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疲惫感交织在一起。
林夕瘫坐在布满污渍的座椅上,紧紧抱着怀中的平板,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北极星”芯片。陈默靠在车窗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后视镜和前方的道路,肌肉依旧紧绷。
陈夜专注地开着车,驶向未知的下一个藏身点。他脸上的疤痕在偶尔掠过的路灯光下忽明忽暗。
许久,陈默忽然开口,声音嘶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哥。”
他称呼了陈夜。
“在废井里,‘牧羊人’说……‘星核’终端和‘北极星’芯片,必须在一起才能发挥真正作用。”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陈夜开车的侧影,
“这件事,父亲……或者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
陈夜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噪音在回荡。
他的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