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县城沦陷,火光冲天,哀嚎遍地。日军在城里四处烧杀抢掠,街巷里枪声不断,人心惶惶。
高素梅拎着一只红色马桶从一巷走出,刚拐过弯,枪声“砰砰”大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传来。只见沙壳子拎着一只红箱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惨白:“高媒婆,救我!东洋人在追我!”
高素梅眼神一凛:“跟我来!”
不远处,日本兵的叫喊声逼近:“红箱子的,放下!”
沙壳子两腿发软,转弯处“扑通”一跤摔了个狗吃屎。高素梅只得一把将他扶起。又是两枪“砰砰”,沙壳子吓得浑身发抖,竟挪不开半步。高素梅也一身冷汗,眼看已无路可逃。沙壳子长叹一声:“想不到我会无缘无故死在日本人手里!”
高素梅突然眼前一亮,拖着沙壳子就往旁边的垃圾箱里塞,又迅速用垃圾伪装了一下。
这时,脚步声更大了。两个鬼子端着枪跑过来,嘴里喊着:“红箱子!红宝箱!”
垃圾箱里黑乎乎的,又脏又臭。虽是初冬,这里却还是虫蝇的天下。沙壳子在里面浑身发抖,只听得又是两声枪响,心里暗叫不好,只当高素梅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高素梅迅速转身,拎着红马桶向弄口跑去。两个鬼子背着抢来的包袱、鸡鸭,端着刺刀枪“嗷嗷”叫喊着追了过来。高素梅跑了几步,鬼子大叫:“红箱子的,放下!”她赶紧放下马桶撒腿就跑,子弹在身边“嗖嗖”擦过。两个鬼子见状,立刻向红马桶扑了过去。
一个鬼子先抢到红马桶,兴奋地喊:“红箱子的,我的!”说着竟抱起来亲了亲,手舞足蹈。另一个鬼子不服气,两人你争我夺。最后,马桶“哐当”被抢翻,马桶盖滚得老远。两个鬼子闻到冲天臭气,“哇哇”大叫着扔开马桶。而高素梅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回到游大娘家小屋,游大娘正在缝补衣物。高素梅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反手把门闩上,又不停地从门缝里朝外张望。
游大娘抬头:“素梅,出什么事了?”
高素梅拍着胸口:“有两个鬼子在追我!”
游大娘一惊:“什么?他们为什么追你?”
高素梅:“他们本来不是追我的,是追沙壳子。”
游大娘:“他们为什么要追沙壳子?难道沙壳子也会抗日?”
高素梅:“他们好像是要抢沙壳子手里的红箱子。”
游大娘:“那他们怎么又追上你了呢?”
高素梅:“我正要去倒马桶,遇到沙壳子。他求我救救他,我就把他藏进了垃圾箱里,拎着马桶把鬼子引开。谁知道他们把我的马桶当成红箱子抢走了!”
游大娘忍不住笑:“你这也太危险了!”
高素梅:“可不是吗,我差点就挨了他们一枪!”
游大娘:“正是老天保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沙壳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这次虽然救了他,可谁也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高素梅:“是啊,这我也知道。要不是两个日本兵追杀他,我才不会救他呢!”
游大娘:“说的是。眼下国难当头,只要他还不是汉奸,总不能眼看着他被日本鬼子杀了。”
高素梅忽然想起:“哎,阿福呢?”
游大娘叹了口气:“我也正在着急。他昨天早上出去,一直没回来!”
高素梅脸色一变:“啊?鬼子昨天从北门杀进城来,丽新路、吴桥头一路杀了好几百人!三里桥、北大街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死尸!”
游大娘浑身一颤:“啊!会不会出事?”
高素梅:“不知道啊,只听说许多人逃到鼋头渚避难了!”
游大娘忧心忡忡:“要是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高素梅安慰道:“这孩子还算机灵,不会有事的!”
游大娘:“没见他回来,我怎能放心!”
小街巷里,沙壳子刚想掀开垃圾箱盖子探出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又赶紧缩了回去。只见一个小女人拿着一只大畚箕走来,“哗啦”一声就往里倒垃圾。一大堆垃圾对着沙壳子劈头盖脸落下,他不由得“哇”地叫了一声。小女人吓得扔下畚箕就跑,一边喊:“不好啦,垃圾箱里有鬼啊!”
沙壳子慢慢伸出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才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他取出红箱子,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把红箱子放进垃圾箱。随后一瘸一跛地轻手轻脚到弄口探头张望,又到另一弄口探了探,舒了一口气才回到垃圾箱旁。掀开盖子一看,他大吃一惊,慌忙在垃圾箱里乱翻起来。折腾了半天,他一屁股坐瘫在地,红箱子不翼而飞了。
沙壳子急得直跺脚:“红箱子!我的虎啸秘笈和宝贝!到哪里去了?”
无奈之下,沙壳子捡了根木棍拄着,一瘸一跛、垂头丧气地走开,一边还嘀咕:“唉,可惜了这高媒婆啦!”
夜,太湖边,荒山下。一片黑暗,只听得见一阵阵哭声、抽泣声。远处一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阿福和阿喜站在湖边,望着远处的火光,神色凝重。
传来一个男孩的哭声:“奶奶!我奶奶还没逃出来,她会被烧死的!”
一名女子哽咽着:“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死得惨那!”
还有哭爹的、哭娘的,声声凄厉。
阿福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报仇!报仇!一定要报仇!”
远处的火光映红了阿福和阿喜的脸庞。阿喜眼中也燃起怒火:“血债要用血来还!”
阿福重重点头:“对!血债要用血来还!”
游大娘家,游大娘和高素梅在焦急地等待着。
高素梅:“听说在太湖边避难的人有的已经回家了!”
游大娘叹了口气:“可阿福怎么还不见回来?这更叫我心里不安!”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福带着阿喜回来了。
阿福:“大娘、大姐,我回来了!”
阿喜也笑着打招呼:“大娘、大姐!”
高素梅愣了一下,打趣道:“出去时一个,回来成一双。你是?”
阿喜腼腆地说:“我是卖菜的阿喜!”
高素梅笑道:“阿喜?这可真成一对了!”
游大娘赶紧拉过阿福:“阿福,你跑哪里去了!城里被东洋人杀死好几百人,你知道吗?”
阿福脸色一沉:“我看见了!”
高素梅一惊:“啊?你还看见了?那你为什么不赶快回来?”
阿喜接过话:“那些鬼子见人就砍,见东西就抢,比恶狗还凶!”
阿福:“到处都是鬼子,我只能跟大伙跑到城外避难了!”
游大娘心疼地问:“孩子,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阿喜感激地看了阿福一眼:“我被两个鬼子追得走投无路,幸亏阿福绊倒了他们,又躲到树上,要不然我就没命了!”
高素梅:“原来如此!”
游大娘松了口气:“平安回来就好!”
高素梅忽然想起:“我也救了一个人,或许是个不该救的人!”
阿福、阿喜异口同声:“是谁?”
高素梅:“沙壳子!”
阿福、阿喜:“啊?!”
秦半仙命馆里,焚着三支香,烟雾袅袅。秦半仙在用竹筒摇卦,沙壳子神情紧张地盯着掷下的铜钱。
秦半仙皱着眉:“重……地水师,大事不好!”
沙壳子心里一紧:“什么大事不好?”
秦半仙:“此卦为天下大乱、两军交战之象。”
沙壳子嗤笑一声:“嘿!东洋人已经杀进来,谁不知道!”
秦半仙叹了口气:“唉,话是这么说,可此事与你却不同寻常!”
沙壳子:“喔?这是为何?”
秦半仙:“卦上兄弟持世,上下两个官鬼,父母爻发动又身临白虎。近日必有血光之灾,说不定还性命不保!”
沙壳子脸色发白:“是吗?我真有血光之灾,还性命不保?”
秦半仙沉吟不语。
沙壳子不耐烦地:“那我倒要看你还能胡说些什么?”
秦半仙:“我从卦象上看出,你月令巧遇贵人当值。看来你虽有一劫,却能绝处逢生。”
沙壳子眼睛一亮:“喔?那血光之灾我是过得去的了?”
秦半仙:“你六爻乱动,变卦之数么……哎,这卦倒是奇了!你在东北方向遇的鬼,在东南面遇到贵人,此贵人还必是位女贵人。”
沙壳子恍然大悟:“噢!果然不错!”
秦半仙:“你可知晓,这下卦本为坎,六三发动则为巽。巽者长女也,这不是位女贵人吗?”
沙壳子摆摆手:“什么六三不六三的!”
秦半仙:“九二爻官鬼变官鬼,还有升迁发迹之兆。当今乱世之中,这倒叫我大惑不解!”
沙壳子冷哼:“一派胡言!”
秦半仙突然大惊失色:“这上下三爻发动,怎么就成了泽风大过之卦呢?”
沙壳子警惕地:“什么泽风大过,又想诈我不成?”
秦半仙:“过则过也,这泽风大过就是大大的过失也!看来你决非等闲之辈。”
沙壳子得意地笑:“嘿嘿,这是捧我吗?”
秦半仙长叹一声:“唉,我一生为人打卦算命无数,如此卦象却从未遇过。先生,万望你听我瞎子一言。”
沙壳子:“说来听听!”
秦半仙诚恳地:“我劝先生速速退隐山林,从此不要再现江湖!”
沙壳子一愣:“什么?”
秦半仙:“不然你必成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祸害一方、人人都欲诛杀的大奸大恶呀?!”
沙壳子勃然大怒:“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秦半仙:“我本是一个瞎子,又是风烛残年,死并不足惜。只是望你心中能有一点善心,速速回头!”
沙壳子骂道:“去你娘的,越说越不象话!等我过几天再来收拾你!”说着气呼呼地拍桌而走。
秦半仙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先生,你好之为之,听我一劝,做点好事,免遭天谴啊!……”
秦半仙喃喃自语:“啊呀,此人莫非就是臭名昭彰的沙壳子?唉,此人必成一方危害,所谓在劫难逃,在劫难逃啊!”
高墙大院附近,沙壳子灰头土脸、一瘸一跛,支着一根木棍走了过来。一条恶犬对他狂吠,沙壳子用棍子赶吓。突然,从路边闪出两个日军军官。
日军军官在沙壳子身后叫道:“吴警官留步!”
沙壳子回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只见两名日军军官佩着手枪、军刀来到面前,他一泡尿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日军甲笑着说:“吴警官,害怕的不要!”
沙壳子抖得更厉害了。
日军甲:“为了大东亚的共荣,岗村司令委任你为警署总长!”说着将委任书恭敬地捧上。
沙壳子用颤抖的手接过一看,脸上从恐惧到怀疑、再到吃惊、惊喜、喜出望外,最后竟欣喜若狂地笑了起来。
日军官乙:“吴总长,请你看看我是谁?”
沙壳子定睛一看,立刻眉开眼笑:“呵呵,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