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丁宝发屋,情报小站
梅园后山东洋鬼子的生化研究所被捣毁,岗村司令气得直冒火。于是全城戒严,到处抓人,一时间无锡县城人心惶惶,时不时有人传来被抓的消息。街头巷尾,风声鹤唳,商铺早早打烊,行人脚步匆匆,连平日里最热闹的茶馆也冷了不少,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老茶客缩在角落,压低声音议论着“游击队”“研究所”“岗村”这些让人提心吊胆的词。
日头偏西,丁宝的小发屋还开着门。老式的转椅被擦得发亮,铜框镜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竹壳热水瓶稳稳地立在墙角,刀布上的剃刀排列整齐,泛着冷冽的光。空气里有皂角的清香和热水的暖意,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是这乱世里难得的安稳气息。王老头刚理完发,丁宝把镜子递过去,笑着说:“看看,精神。”王老头接过镜子,左照右照,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还是丁师傅手艺好,利落!”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警察捂着嘴踉跄着进来,牙床疼得直咧嘴,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哎哟,快,给我看看牙。”他一进门就喊,声音里满是急切。王老头还在照镜子,他回头瞪了一眼,语气不耐烦:“还不快走?滚!”王老头被他的凶态唬了一跳,连忙起身付钱,丁宝把椅子一掸,脸上堆着客气的笑:“怎么了,老杨?这是受了什么伤?”
杨二兴把捂着嘴的手松开,嘴唇肿得老高,还在渗血,嘴角也破了个口子,看起来狼狈不堪。“别提了,给一个游击队上链子,他狗急跳墙一头撞过来,差点把我门牙撞掉。妈的,痛死我了!”他骂骂咧咧地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疼得龇牙咧嘴。
丁宝假装疑惑地问:“游击队?他们干什么了?惹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
杨二兴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见没人进来,才凑到丁宝耳边悄悄说:“前两天游击队把东洋人的研究所捣毁了!里面的设备、试剂全给砸了,还打死了好几个鬼子,差点把岗村司令气死。现在全城戒严,到处抓人,凡是和游击队沾点边的,都得被带回去问话!”
丁宝故作惊讶地说:“还有这等事?这游击队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不怕岗村司令报复吗?”
杨二兴又说:“可不是嘛!岗村司令气得都快疯了,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这伙游击队揪出来,扒皮抽筋!我们这些底下人也跟着遭罪,天天挨骂,还得四处抓人,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丁宝俯身凑近,仔细看了看他的牙齿:“哎呀,撞得不轻。张嘴,我看看里面怎么样。”杨二兴“啊”地一声,丁宝眯眼打量了半天,松了口气:“还好,是下牙,没松动,只是磕破了点牙龈。要是再往上一点,起码两颗门牙就没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些个游击队,都不要命似的,打死也不招。”杨二兴低声骂道,眼神里满是怨怼,“有几个,我们严刑拷打了好几天,他们硬是一个字都不肯说,还嘴硬得很,真是气死人了!”丁宝压着声音问:“那现在呢?这几个人怎么样了?”杨二兴左右看了看,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极低:“嘘,小声点,一共抓了200多个了。”
丁宝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游击队不是被一网打尽了吗?”
杨二兴尴尬地笑了一下:“哪能啊,等到东洋人赶过去,他们全部跑得没影了!”
丁宝又追着问:“那你们从哪儿抓来这么多人呢?”
杨二兴苦笑了一下:“不过都是些平常的老百姓,只有几个伤员没跑掉,才被我们侥幸抓住。”
杨二兴松了口气:“哦,原来如此。”
杨二兴又说:“真正的要犯有五个,已经打死两个了!剩下的三个也快撑不住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他们打死也不招?”丁宝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杨二兴点头:“是啊,比石头还硬。你没见过那两个被打死的人那个惨象,浑身是伤,血肉模糊,真是惨不忍睹。”
“看不出你老杨下手这么狠。”丁宝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杨二兴连忙摆手:“不是我,我哪能啊!我就是个跑腿的,动手的都是上面派来的人,我看了都心惊胆战,晚上睡觉都做噩梦。”丁宝追问:“那你在里面干什么?总不能只是看着吧?”杨二兴压低声音:“我不过是个看守而已,负责给他们送点饭、看着他们,不让他们逃跑。哎,这事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说,要是让上面知道我泄露消息,我可就惨了!”
丁宝点头:“我是那号人吗?你放心,我嘴严得很。我给你上点云南白药,再用热毛巾捂一下,能缓解点疼痛。”杨二兴连声道好,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丁宝转身去拿药,随口问:“你以前不是管司务的吗?怎么管起犯人来了?司务那个差事多好,轻松又自在。”杨二兴苦笑一声:“那种美差,沙壳子能让我做下去吗?他看我不顺眼,正好这次抓了游击队,就把我调去当看守了。游击队又不能和普通人关在一起,没办法,我也只能认了。”
“哦,我说呢。”丁宝应着,把云南白药撒在杨二兴的伤口上,又递过一条温热的毛巾,“你捂一会儿,记得别说话,让药好好吸收。”杨二兴吸了口气,接过毛巾捂在嘴上,疼得眉头紧紧皱着。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我的耳朵也被撞得嗡嗡响,总觉得里面有东西,丁师傅,你给我掏个耳朵吧。”丁宝点头:“好,你坐好,我给你慢慢掏。”
门又被推开,高素梅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爽朗的笑:“丁师傅,洗头剪发。”丁宝抬头一看,连忙笑着说:“喔哟,高大姐是你啊,快坐会儿,我这就好,马上就轮到你了。”杨二兴也连忙打招呼:“高阿姐,你来啦。”高素梅笑了笑:“嗨哟,杨司务长是你呀,怎么也在这里?”
“嘿嘿,我不干司务了。”杨二兴道,脸上有些尴尬。高素梅挑眉:“啊,那你高升了?恭喜恭喜啊。”杨二兴挠了挠头:“也不算是高升,就是换了个差事。”丁宝打趣道:“如今杨兄当看守长了,可比司务长威风多了。”杨二兴连忙摆手:“也不是看守长,就是看几个要犯罢了,一点都不威风,还累得要死。高阿姐,你请,我好了,不耽误你了。”
高素梅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嘴唇红肿,脸上还有些淤青,好奇地问:“怎么,耳朵不痒啦?哎?你的嘴巴怎么啦?泡堂子被你老婆知道遭打了?”杨二兴苦笑一声:“不是,是不小心被人撞了。大姐,你救过吴警长的命,他一直很感激你,能不能给我求个情?这个看守我当不了,天天看着那些刑具,我心里发怵,实在受不了了。”
“为什么?”高素梅问,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杨二兴声音更低了:“我一见到那些刑具就发毛,一看到用刑就心惊肉跳,晚上都睡不好觉。我真的不想干了,大姐,你就帮帮我吧。”高素梅沉吟了片刻:“喔,这个嘛……”杨二兴急了,连忙说:“高姐,你就帮帮忙吧,我知道你面子大,吴警长肯定会给你面子的。”丁宝也劝道:“是啊,高大姐,你就帮帮忙吧,老杨也不容易。”
高素梅摇头:“这个忙不好帮。你那里关的人不是普通犯人,是游击队,吴警长肯定很重视,怎么可能轻易让你调走?”杨二兴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了沮丧的神色:“都是些顽固不化的游……不说也罢。”高素梅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我知道了,游击队,是吧?”杨二兴一愣,连忙摆手:“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没说。”高素梅笑了笑:“你说了,游……”杨二兴忙摆手:“我没说下去,真的没说。”高素梅追问:“什么没说下去?你刚才明明说了‘游’,后面是什么?”杨二兴被她追问得没办法,脱口而出:“游击队?”丁宝忍不住笑了:“哈,你这不说了吗?还想瞒着我们。”
杨二兴哀求着高素梅:“高大姐,帮帮忙吧,我真的受不了了。只要能调走,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丁宝赶紧插话:“要高大姐帮忙,那你知道吴警长如今在哪里呀?总不能让高大姐到处找他吧?”
杨二兴又轻轻地说:“他这几天抓人、审犯人可忙着呢,天天都在关犯人的地方,很少回警署。”
高素梅赶忙说:“你要我帮忙求情,你也得告诉我,吴警官这么忙,我上哪儿去找他呀?总不能让我直接去关犯人的地方找他吧?那多不方便。”
丁宝赶紧说:“是啊,你让高大姐上哪儿找他呢?你得给个具体的地方,或者告诉我们他什么时候有空。”
杨二兴抓了抓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有空,他天天都在忙,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
丁宝又催促着说:“你快说呀,高大姐又不是外人,她不会泄露消息的。你要是不说,高大姐想帮你也帮不上啊。”
杨二兴定了定神,像是下定了决心:“说的也是,吴警官就在……”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见门口没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丁宝也把耳朵凑了上去。杨二兴小声地说:“就在关犯人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偏,一般人不知道。”
丁宝追着问:“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关犯人的地方在哪儿啊?是在警署后面,还是别的地方?你得说清楚啊。”
杨二兴又顿了顿,眼神里满是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他就在……”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高喊:“有人跳河自杀啦!快救人哪!”声音凄厉,打破了周围的宁静。高素梅立刻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急的神色:“听!有人跳河自杀?快去看看!”三人一起往外跑,高素梅在前,脚步匆匆,丁宝一拐一跛地跟在后面,杨二兴则慢悠悠地走着,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情愿,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纠结。